1983年的东北，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哈尔滨的街道。
赵阳裹紧身上那件己经穿了五年的军大衣，低头躲避着风雪。
他刚刚从市医院出来，手里攥着医生开的药方，上面的数字让他眼前发黑——三百八十元，相当于他父亲生前半年的工资。
"同志，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把钱凑齐..."赵阳记得自己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里近乎哀求的声音。
"赵同志，不是我们不近人情。
"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推了推镜架，"你母亲的病情拖不得了，这手术再不做，恐怕..."医生没说完的话像块冰坨子，沉甸甸地压在赵阳心口。
赵阳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他今年二十三岁，去年刚从部队退伍，本该被分配到国营工厂，却赶上政策变化，安置指标被一压再压。
母亲多年的肺病在他服役期间恶化，如今己发展成严重的肺气肿，医生说再不手术，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阳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赵阳转头，看见邻居王婶挎着菜篮子快步走来，"你妈怎么样了？
""不太好..."赵阳嗓子发紧，"得做手术。
"王婶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摸出两个鸡蛋塞进赵阳手里，"拿着，给你妈补补身子。
这年头...都不容易。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赵阳，"老刘家那闺女，在纺织厂上班的那个，听说他们车间在招临时工..."赵阳眼睛一亮，"真的？
""不过..."王婶压低声音，"听说要送两条大前门才能进去，而且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赵阳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
两条"大前门"香烟要近二十元，而他全家的积蓄只剩下母亲藏在炕席下的西十七元六角。
就算能凑够烟钱，那点工资对于手术费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告别王婶，赵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退伍时发的安置费早就花在了母亲的药上，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
街道办李主任曾暗示他可以"表示表示"来加快安置进度，可他连买包"迎春"烟的钱都拿不出来。
转过街角，赵阳看见国营饭店门口排着长队。
饭店今天供应肉包子，每人限购两个。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喝了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
排队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和他一样的待业青年，有人甚至己经等了两年多工作指标。
"这不是赵班长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阳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皮夹克的瘦高个，正冲他咧嘴笑着，露出一颗金牙。
这人绰号"金牙张"，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专门倒卖各种票证。
"听说你退伍回来半年了还没工作？
"金牙张凑近，身上散发着劣质雪花膏的味道，"我这儿有个活，一天十块钱，干不干？
"赵阳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活？
""帮人看场子，简单得很。
"金牙张压低声音，"就站那儿充充门面，有人闹事你出面摆平。
你当过兵，这活儿最适合你。
"赵阳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工作"。
他父亲生前是中学老师，从小教育他要堂堂正正做人。
即使在部队最艰苦的时候，他也从未动过歪心思。
"谢了，不用。
"赵阳转身要走。
金牙张一把拉住他，"别急着走啊！
听说你妈病得不轻？
"他凑得更近，呼出的热气喷在赵阳耳朵上，"强哥很欣赏你这样的退伍兵，跟了他，你妈的医药费就不是问题了。
"赵阳猛地甩开他的手，"我说了，不用！
"金牙张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突然看到街角走来两个穿制服的民警，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行，赵班长有志气。
不过在这哈尔滨，没有强哥办不成的事。
想通了，来红浪漫澡堂找我。
"说完，他转身混入了人群。
赵阳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十块钱一天...干上一个月，母亲的手术费就有着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父亲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阳子，咱家再穷，也不能走歪路。
"雪越下越大，赵阳加快脚步往家走。
他们住在道外区一片低矮的平房区，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母亲蜷缩在炕上，听见动静勉强支起身子，"阳子回来了？
""妈，您别起来。
"赵阳赶紧上前扶住母亲。
才两天不见，母亲的脸又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凸起，眼睛显得格外大。
"医生怎么说？
"母亲虚弱地问。
赵阳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您就是累着了，吃几副药就好。
"他从怀里掏出药包，"王婶给了两个鸡蛋，我给您蒸个蛋羹。
"母亲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赵阳慌忙拍着她的背。
等咳嗽平息，母亲的手帕上己经沾了血丝。
"阳子..."母亲喘着气说，"妈这病...别治了。
你把钱留着，找个正经工作，娶个媳妇...""您别胡说！
"赵阳声音发颤，"一定会好的，我明天就去街道办问问工作的事。
"母亲摇摇头，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你拿着..."赵阳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想起在部队时，班长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可此刻他只觉得无比无助。
二十三岁的退伍军人，保家卫国时从未退缩，如今却被区区几百块钱难倒了。
夜深了，赵阳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难眠。
母亲微弱的呼吸声时断时续，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线。
窗外，北风呼啸，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钱。
哪怕是...赵阳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在梦里，他看见父亲失望的眼神，看见部队首长为他佩戴优秀士兵徽章的场景，还看见金牙张那颗刺眼的金牙，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赵阳裹紧身上那件己经穿了五年的军大衣，低头躲避着风雪。
他刚刚从市医院出来，手里攥着医生开的药方，上面的数字让他眼前发黑——三百八十元，相当于他父亲生前半年的工资。
"同志，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把钱凑齐..."赵阳记得自己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里近乎哀求的声音。
"赵同志，不是我们不近人情。
"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推了推镜架，"你母亲的病情拖不得了，这手术再不做，恐怕..."医生没说完的话像块冰坨子，沉甸甸地压在赵阳心口。
赵阳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他今年二十三岁，去年刚从部队退伍，本该被分配到国营工厂，却赶上政策变化，安置指标被一压再压。
母亲多年的肺病在他服役期间恶化，如今己发展成严重的肺气肿，医生说再不手术，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阳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赵阳转头，看见邻居王婶挎着菜篮子快步走来，"你妈怎么样了？
""不太好..."赵阳嗓子发紧，"得做手术。
"王婶叹了口气，从篮子里摸出两个鸡蛋塞进赵阳手里，"拿着，给你妈补补身子。
这年头...都不容易。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赵阳，"老刘家那闺女，在纺织厂上班的那个，听说他们车间在招临时工..."赵阳眼睛一亮，"真的？
""不过..."王婶压低声音，"听说要送两条大前门才能进去，而且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赵阳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
两条"大前门"香烟要近二十元，而他全家的积蓄只剩下母亲藏在炕席下的西十七元六角。
就算能凑够烟钱，那点工资对于手术费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告别王婶，赵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退伍时发的安置费早就花在了母亲的药上，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
街道办李主任曾暗示他可以"表示表示"来加快安置进度，可他连买包"迎春"烟的钱都拿不出来。
转过街角，赵阳看见国营饭店门口排着长队。
饭店今天供应肉包子，每人限购两个。
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喝了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
排队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和他一样的待业青年，有人甚至己经等了两年多工作指标。
"这不是赵班长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阳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皮夹克的瘦高个，正冲他咧嘴笑着，露出一颗金牙。
这人绰号"金牙张"，是这一带有名的混混，专门倒卖各种票证。
"听说你退伍回来半年了还没工作？
"金牙张凑近，身上散发着劣质雪花膏的味道，"我这儿有个活，一天十块钱，干不干？
"赵阳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活？
""帮人看场子，简单得很。
"金牙张压低声音，"就站那儿充充门面，有人闹事你出面摆平。
你当过兵，这活儿最适合你。
"赵阳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工作"。
他父亲生前是中学老师，从小教育他要堂堂正正做人。
即使在部队最艰苦的时候，他也从未动过歪心思。
"谢了，不用。
"赵阳转身要走。
金牙张一把拉住他，"别急着走啊！
听说你妈病得不轻？
"他凑得更近，呼出的热气喷在赵阳耳朵上，"强哥很欣赏你这样的退伍兵，跟了他，你妈的医药费就不是问题了。
"赵阳猛地甩开他的手，"我说了，不用！
"金牙张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突然看到街角走来两个穿制服的民警，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行，赵班长有志气。
不过在这哈尔滨，没有强哥办不成的事。
想通了，来红浪漫澡堂找我。
"说完，他转身混入了人群。
赵阳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十块钱一天...干上一个月，母亲的手术费就有着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父亲临终前的话犹在耳边："阳子，咱家再穷，也不能走歪路。
"雪越下越大，赵阳加快脚步往家走。
他们住在道外区一片低矮的平房区，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母亲蜷缩在炕上，听见动静勉强支起身子，"阳子回来了？
""妈，您别起来。
"赵阳赶紧上前扶住母亲。
才两天不见，母亲的脸又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凸起，眼睛显得格外大。
"医生怎么说？
"母亲虚弱地问。
赵阳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您就是累着了，吃几副药就好。
"他从怀里掏出药包，"王婶给了两个鸡蛋，我给您蒸个蛋羹。
"母亲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赵阳慌忙拍着她的背。
等咳嗽平息，母亲的手帕上己经沾了血丝。
"阳子..."母亲喘着气说，"妈这病...别治了。
你把钱留着，找个正经工作，娶个媳妇...""您别胡说！
"赵阳声音发颤，"一定会好的，我明天就去街道办问问工作的事。
"母亲摇摇头，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你拿着..."赵阳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想起在部队时，班长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可此刻他只觉得无比无助。
二十三岁的退伍军人，保家卫国时从未退缩，如今却被区区几百块钱难倒了。
夜深了，赵阳躺在冰冷的炕上辗转难眠。
母亲微弱的呼吸声时断时续，像一根随时会断的线。
窗外，北风呼啸，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钱。
哪怕是...赵阳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在梦里，他看见父亲失望的眼神，看见部队首长为他佩戴优秀士兵徽章的场景，还看见金牙张那颗刺眼的金牙，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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