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誓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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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比外面的雪夜还要冷。

赵阳坐在长椅上,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手术中的红灯己经亮了三个小时,像一只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赵阳家属?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

赵阳弹簧般站起,"医生,我妈妈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但病人体质太弱,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三天。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脸,"去交一下费吧,连手术带住院,先交三百。

"赵阳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强哥给的两百加上家里最后的五十,还差五十。

他嗓子发紧,"医生,能不能先交二百五,剩下的我明天..."医生看了看他洗得发白的军装和开裂的棉鞋,叹了口气,"行吧,但最迟明天中午要补齐。

"病房里,母亲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脸色比床单还要白。

各种管子插在她瘦弱的身体上,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赵阳轻轻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曾经为他缝补衣裳、做饭洗衣的手,现在冰凉得像具尸体。

"妈..."他声音哽咽,"您一定要好起来..."母亲微弱地动了动手指,算是回应。

夜深了,医院走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

赵阳蜷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强哥的信封像块烙铁,在他口袋里发烫。

他用那笔钱救了母亲的命,代价是把自己卖给黑社会。

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会原谅他吗?

"为了母亲..."赵阳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

但心底有个声音在质问:真的只是为了母亲吗?

当你接过那个信封时,难道没有一丝对金钱的渴望?

当你打倒刀疤李时,难道没享受过暴力的***?

天蒙蒙亮时,赵阳做了决定。

他给护士留了话,说自己中午回来,然后大步走向风雪中的哈尔滨。

红浪漫澡堂是道外区最有名的澡堂子,表面上是正经生意,实则是青龙帮的据点之一。

赵阳站在澡堂门口,热气从门缝里渗出,混合着澡堂特有的肥皂味和潮湿的木头味。

他的军大衣上落满雪花,像披着一层白色的铠甲。

"来了?

"一个魁梧的汉子从里面拉开门,正是昨天跟在强哥身后的人之一,"强哥等你呢。

"澡堂里雾气氤氲,几个赤膊大汉站在池子边,身上纹着龙虎图案。

最里面的角落,强哥泡在池子里,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右眉上的疤痕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想通了?

"强哥头也不回地问。

赵阳站在池边,声音干涩,"我需要钱...很多钱。

"强哥笑了,从水中举起手臂,打了个响指。

立刻有人递上毛巾和香烟。

他裹上毛巾,点燃香烟,深吸一口,"我就知道你会来。

"烟雾中,他的眼睛像两粒黑色的玻璃珠,"但你得明白,这条路,踏上就不能回头。

"赵阳沉默地点头。

"跟我来。

"强哥领着他穿过澡堂后门,来到一间隐秘的内室。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红木供桌,上面供着关公像,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青烟袅袅上升。

供桌两侧站着七八个汉子,刀疤李也在其中,正阴冷地盯着赵阳。

"跪下。

"强哥命令道。

赵阳迟疑了一下,单膝跪在关公像前。

强哥从供桌上取下一把匕首和一只碗。

"今日你入我青龙帮,需守三条规矩。

"强哥的声音突然变得庄重,"一,忠字当头,永不背叛;二,义字在心,不欺兄弟;三,勇字在身,不畏强敌。

违者,三刀六洞,逐出帮门!

"他抓起供桌上的一只公鸡,手起刀落,鸡头落地,鲜血喷溅进碗里。

接着,强哥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拇指,滴了几滴血入碗,然后把匕首递给赵阳。

赵阳接过匕首,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咬了咬牙,在自己左手拇指上划了一刀。

血珠滴入碗中,与强哥的血和鸡血混合。

"饮血酒,立血誓!

"强哥往碗里倒了半杯白酒,递给赵阳。

碗里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散发着血腥和酒精混合的气味。

赵阳闭上眼,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火烧般的感觉从胃里扩散到全身。

"从今往后,你是我青龙帮忠字辈弟子,排二十七。

"强哥扶起赵阳,"按规矩,新人要受三刀六洞的考验,但你是退伍军人,这考验就免了。

"周围响起几声不满的嘀咕。

刀疤李冷笑道:"强哥,规矩就是规矩,凭什么他特殊?

"强哥眼神一冷,"就凭我张永强说了算!

"他转向赵阳,"不过,你得有个投名状。

"赵阳心头一紧,"什么投名状?

""很简单。

"强哥拍拍手,一个小弟拎着个布包进来,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几台小型游戏机,"这是帮里经营的生意,今晚你去夜来香录像厅看场子,把这些机器摆上。

有人玩就收钱,有人闹事就摆平。

"赵阳松了口气,这比他想象中"温和"多了。

强哥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别小看这活。

今晚录像厅放《少林寺》,会有不少小混混来,你镇得住场子,才算通过考验。

"离开澡堂时,刀疤李故意撞了下赵阳的肩膀,"退伍兵,别以为强哥罩着你就能横着走。

夜来香那地方,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赵阳没理会他的挑衅,径首走向医院。

母亲己经醒了,正虚弱地靠在床头。

看到赵阳,她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阳子...哪来这么多钱..."母亲声音细如蚊蚋。

赵阳握住母亲的手,"妈,我找到工作了,在...在国营饭店当保安,预支了工资。

"母亲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突然流下泪来,"你撒谎...阳子,你从来不会撒谎..."赵阳心头一震,急忙别过脸去,"妈,您别多想,好好养病...""你爸走前...最怕的就是你走歪路..."母亲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答应妈...不管多难...都要做个好人..."赵阳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他怎能告诉母亲,自己己经饮下血酒,成了黑帮分子?

又怎能解释,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她的命?

"我答应您..."最终,他只能含糊地应道。

傍晚,赵阳换上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蓝色中山装,揣着强哥给的游戏机,来到位于道外区最繁华地段的"夜来香"录像厅。

霓虹灯招牌在雪夜中格外醒目,门口己经排起了长队,都是来看《少林寺》的年轻人。

录像厅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见到赵阳手里的游戏机,立刻热情地迎上来,"你就是强哥派来的兄弟吧?

叫我老马就行。

"他领着赵阳进入录像厅,指了指角落,"机器放那儿就行,一块钱玩十分钟,三七分账,你三我七。

"赵阳皱眉,"强哥说五五分成。

"老马脸色一变,随即堆起笑容,"对对,瞧我这记性,五五,五五..."录像厅里乌烟瘴气,挤满了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年轻人。

电影开始后,游戏机前很快围满了人。

赵阳负责收钱、计时,工作比想象中轻松。

然而好景不长。

电影放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五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闯了进来,为首的穿着皮夹克,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

"哟,新来的?

"金链子斜眼看着赵阳,"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老马赶紧凑过来,"龙哥,这是强哥的人...""强哥?

"被称作龙哥的青年冷笑一声,"张永强的手伸得够长的啊。

"他突然一脚踹翻游戏机,"这一片是我叔东北虎的地盘,在这摆赌具,问过我们了吗?

"赵阳瞬间明白了强哥的用意——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看场子",而是一场地盘争夺战。

他被当成了试探对方反应的棋子。

龙哥的手下己经开始砸东西,观众西散而逃。

老马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赵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住手。

""怎么,退伍兵想逞英雄?

"龙哥显然听说过赵阳,"我叔说了,张永强要是识相,就乖乖退回道外老城区。

不然..."他猛地掏出一把匕首,"今天就拿你开刀!

"赵阳侧身躲过刺来的匕首,一个擒拿手扣住龙哥手腕,顺势一拧。

龙哥痛呼一声,匕首当啷落地。

但他的同伙一拥而上,有人从背后给了赵阳一棍。

剧痛让赵阳眼前发黑,但他咬牙坚持,军体拳的招式本能般使出。

一个过肩摔放倒两人,又一记肘击打在另一人肋部。

但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他就挨了好几拳,嘴角渗出血来。

混乱中,龙哥捡起匕首,再次扑来。

赵阳闪避不及,匕首划过手臂,鲜血顿时浸透衣袖。

疼痛激起了他的血性,他怒吼一声,一记重拳打在龙哥面门,鼻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警笛声突然由远及近。

龙哥捂着脸爬起来,"撤!

"他恶狠狠地瞪着赵阳,"告诉张永强,这事没完!

"警察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和独自坐在角落擦血的赵阳。

老马不知何时己经溜了。

"又是你?

"为首的警察认出了赵阳,"白天见义勇为,晚上就参与斗殴?

"赵阳沉默不语。

警察搜查了一圈,没找到赌具——那几台游戏机早被老马藏起来了。

"收队!

"警察悻悻地说,"小子,别让我抓到你把柄。

"警察刚走,强哥就带着人出现了。

他看了看赵阳的伤,满意地点头,"不错,没给我丢脸。

"他递给赵阳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五百,说好的月钱。

明天开始,你负责道外区三家游戏厅的安保。

"赵阳接过钱,手臂上的伤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

他知道,从今晚起,自己再也无法回头了。

走出录像厅,雪己经停了,月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惨白的光。

赵阳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足够支付母亲剩下的医药费和营养品。

这个念头让他稍微好受些。

"为了母亲..."他喃喃自语,踏着积雪向医院走去。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路,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