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型‘试音’琴会
赫连将军府，天光大亮。
膳厅内，赫连决一身玄色家常锦袍，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他面前摊着一卷兵部加急送来的军报，偶尔扫上一眼，神情懒散，看不出喜怒。
靖国公太夫人走进来，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眉头便是一蹙。
“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里磨蹭？
今日不上朝了？”
赫连决头也未抬，将一勺燕窝粥送入口中，语调平淡。
“军机大事自有章程，本将军何时去衙署，还需向母亲报备不成？”
他腰间玉佩的穗子上，系着一个小巧的香囊，针脚细密，并非凡品。
太夫人被他噎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拿他没办法。
这个儿子，年纪轻轻便执掌兵权，看着玩世不恭，实则心思深沉，手段狠戾。
“对了，”太夫人话锋一转，“下月初宫宴献艺前，梦烟那丫头要在长公主府办一场小型的‘试音’琴会，帖子一帖难求。”
赫连决喝粥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她弹琴，与我何干？”
太夫人哼笑一声：“长公主府的帖子，宫外黑市都炒到百金一张了。
我好不容易弄来两张，你若不去，我便给别人了。”
赫连决终于抬眼，墨眸里没什么情绪。
“母亲随意。”
“好，好一个随意！”
太夫人气笑了，“也不知当年是谁，逃了陛下的骑射课，也要偷偷去人家小园听一曲《凤求凰》。”
赫连决的脸色沉了几分。
太夫人却不理他，继续道：“如今人家名满天下，你这个前未婚夫，怕是连远远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将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拍在桌上。
“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这张帖子就放这儿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莫让我在长公主府上瞧见你，平白污了长公主的眼！”
赫连决薄唇紧抿，冷声道：“既己退婚，便该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好得很！”
太夫人说完，便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膳厅内恢复了安静。
赫连决盯着桌上那张薄薄的请柬，许久未动。
片刻后，他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拂过请柬上“尹梦烟”三个娟秀的字迹，最终还是拿起，小心地收入袖袋之中。
……琴会当日，申时。
长公主府外车水马龙，前来赴会的皆是京中顶级的勋贵仕女。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濛濛细雨。
府内水榭楼台，华灯初上，雨丝在灯火下如酥，别有一番意境。
举办琴会的雅音堂内，早己坐满了人。
太夫人端坐在前排，看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位子。
她心中冷嗤一声。
这臭小子，还真有骨气，当真没来。
就在琴会即将开始，堂内灯火渐暗之际。
太夫人身侧的衣料，发出一丝轻微的摩擦声。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她身旁最末排的空位落座。
那人玄色锦袍的衣角还带着些许雨后湿意，头上戴着一顶遮掩面容的纱质帷帽。
太夫人眼皮都未抬一下，唇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母亲怎知是我？”
帷帽下传来赫连决压低了的声音，故作镇定。
太夫人轻哼：“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何况这身形这气味，除了你这臭小子还有谁？”
赫连决：“……”他不再狡辩，目光投向前方琴台，却又忍不住抱怨：“这位置也太偏了。”
太夫人斜睨他一眼：“我特意给你留的。
既能将台上看得一清二楚，又不会让你这张惹眼的脸惊扰了旁人。”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更不会扰了台上人的心绪。”
就在此时，堂上灯火骤然聚焦。
一道纤影，抱着古琴，缓缓走上琴台中央。
尹梦烟身着一袭月白色绣浅紫鸢尾蝶纹的流仙裙，身姿婀娜，雪白皓腕不盈一握。
发间只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清丽绝伦，身后是一副名家山水屏风，面前是那把名琴“凤鸣”。
她一出现，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光华，衬得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堂下所有的人，皆为她指尖弦音而来。
她神情从容淡定，没有丝毫局促，朝台下微微颔首，便在琴案后坐下。
赫连决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尹梦烟素手拂过琴弦，玉指轻拢慢捻，旋律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琴声时而高亢如山巅之风，时而婉转如林间鸟啼，意境深远，技艺精湛绝伦。
满堂宾客，尽皆沉醉。
唯有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赫连决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台上熠熠生辉的她。
深邃的眸底情愫翻涌，似要溢出。
他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个温热的香囊。
不知是为这绝世琴音着迷，还是为台上抚琴之人倾倒。
太夫人轻声一叹：“梦烟这孩子，真是风华绝代，才貌无双。”
她又仔细瞧了瞧，低声道：“就是似乎清减了些。”
赫连决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眸色更深。
他心中暗道：确实瘦了，她本就挑食，定是没有按时用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满堂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尹梦烟缓缓起身，向众人敛衽一礼。
她抬眸，目光无意间扫过全场。
视线掠过那个昏暗的角落时，她动作微微一顿。
帷帽遮挡了面容，可那熟悉的身形轮廓……尹梦烟的心，猛地一跳。
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