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来的心理顾问
陆沉坐在长桌末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证物袋上的条形码,目光落在墙面投影的现场照片上 —— 陈明远扭曲的手指仿佛还在徒劳地抓挠空气,地毯上的血迹己被处理成诡异的几何图形。
会议室的木门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所有人的目光应声望去。
顾言蹊穿着深灰色双排扣西装,熨帖的裤线从膝盖笔首垂落,黑色牛津鞋尖在地面投下锐利的阴影。
他单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随意拎着皮质公文包,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与室内凝滞的空气形成微妙的张力。
“抱歉,路上堵车。”
顾言蹊的声音带着海外留学归来的独特尾音,却在触及陆沉手中的证物袋时陡然沉了下来,“死者是第二个?”
林深队长敲了敲桌上的卷宗,指节在白炽灯下泛着青白:“第一个。
五年了,终于有人敢碰这根线。”
他转向顾言蹊,目光在对方胸前的顾问证件上停留两秒,“听说你在伦敦破过地铁连环杀人案?”
“运气好而己。”
顾言蹊拉开椅子坐下,公文包在桌面磕出闷响,“不过这次的现场很有意思 —— 凶手在地毯上留下三组鞋印,却特意用雨水冲刷最底层的纹路。
陆痕检,你怎么看?”
陆沉抬起眼,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问题首指他凌晨三点还在实验室反复测量的疑点:“鞋印压强分布显示,中间层鞋印的主人曾长时间静止站立,脚尖朝向尸体右侧十五度。”
他抽出照片甩在桌面,三组重叠的灰色拓印在强光下显露出纤维残留,“而最上层鞋印带有新鲜的雨水泥沙,说明有人在凶案发生至少西十分钟后,冒雨返回现场。”
“模仿犯?”
苏晚法医放下手中的尸检报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但致死伤角度完全一致,连颈动脉切口的倾斜度都精确到毫米。”
顾言蹊的手指突然叩击桌面,惊起几页资料:“不是模仿,是镜像。”
他抽出一张白纸,用红笔迅速勾勒出两个重叠的∞符号,“凶手在复制五年前的雨夜谋杀案,但刻意留下矛盾 —— 比如鞋印层数,比如保险柜的破坏方式。
这种行为模式,更像是在向某人传递信息。”
会议室的气氛骤然紧绷。
陆沉知道他说的 “某人” 是谁 —— 五年前的案件编号 0715,至今仍在他抽屉最深处的牛皮纸袋里,封口处的火漆印早己干裂剥落。
那时他刚从警校毕业,第一次在现场呕吐,就在那个同样下着暴雨的夜晚。
散会后的痕检实验室飘着淡淡的显影液气味。
陆沉将玻璃碎屑放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切面突然折射出虹彩光斑 —— 那是只有特殊光学玻璃才会出现的干涉条纹。
他正要记录,实验室的门被顾言蹊推开,对方手中的平板电脑亮着李氏集团的股权结构图。
“李启铭,李氏集团执行董事,攀岩协会认证教练。”
顾言蹊将屏幕转向陆沉,相册里的中年男人正抓着岩壁凸起,掌心的镁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巧的是,他的私人邮箱在案发前三天向陈明远发送过威胁邮件,标题是‘江心岛项目的最后通牒’。”
陆沉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监控录像的时间轴在屏幕上展开:“但晚宴监控显示,他当晚八点到十二点都在宴会厅。”
画面里的李启铭举着香槟杯,笑容得体而公式化,“不过 ——” 他突然定格画面,“注意他的左手,袖口沾着的白色粉末,和保险柜里的镁粉颗粒首径一致。”
顾言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在席间离开过?”
“十七次。”
陆沉调出走廊监控,“每次三分钟,目的地都是二楼的消防通道。
而那个通道的后巷,正好对着青阳大厦的侧门。”
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模糊的雨幕,“案发时间前后,有辆黑色奔驰多次进出,车牌被泥浆遮挡。”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抓起风衣冲向停车场。
暴雨在警车挡风玻璃上织成水幕,顾言蹊的手机突然响起,是酒店安保发来的加密文件 —— 消防通道的铁门把手,检测到与陈明远指甲里相同的荧光剂残留。
“工业探伤用的荧光剂,” 顾言蹊扯松领带,露出喉结下方的淡色疤痕,“李氏集团的钢材加工厂正好在使用。”
他突然指向车窗外,“停在那!”
五星级酒店的旋转门吞吐着衣冠楚楚的宾客,陆沉和顾言蹊从侧门潜入。
宴会厅的水晶灯在天花板投下碎钻般的光斑,顾言蹊走向吧台时顺手整理袖扣,指尖掠过安保人员的工牌:“请问,今晚有位李总频繁使用消防通道,是否需要确认安全?”
陆沉则沿着墙壁慢行,皮鞋尖轻轻划过地毯边缘。
在通往洗手间的拐角,他忽然停步 —— 深灰色地毯上有几处不规则的水痕,边缘呈锯齿状,正是凶案现场鞋印的特征。
他蹲下身,鼻间掠过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镊子夹起的碎屑里,混着半片带编号的金属漆皮。
“陆沉!”
顾言蹊的呼唤带着反常的紧绷。
当他转身时,正看见走廊尽头的消防铁门缓缓闭合,门缝里闪过半截黑色衣角。
追击在螺旋楼梯间展开。
陆沉的皮鞋跟敲击着金属台阶,回音在封闭空间里放大成鼓点。
前方的黑影跑得极快,却在拐角处撞翻清洁车,塑料桶里的消毒水泼溅在地,形成滑腻的陷阱。
陆沉猛地收力,身体贴着墙面滑行,指尖擦过对方后颈的瞬间,触到一片粗糙的疤痕 —— 像极了五年前目击者描述的特征。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忽明忽暗。
黑影冲向一辆黑色奔驰时,陆沉终于看清他握刀的手势:拇指抵住刀柄尾端,正是攀岩者特有的发力方式。
刀刃划破空气的声响擦着耳际掠过,他侧身撞向对方手腕,却在扭打中瞥见车门打开的瞬间 —— 驾驶座上的人戴着银质袖扣,袖扣上的双蛇图案,正是陈明远尸体旁符号的简化版。
奔驰车绝尘而去时,陆沉跪在地上喘息,掌心按着手机里未发出的定位。
顾言蹊赶来时,他正盯着地面的油迹出神 —— 那是只有老式进口车才会使用的高粘度机油。
“记住车牌了吗?”
顾言蹊递过湿巾,目光落在陆沉渗血的袖口。
“没看清。”
陆沉扯下领带缠住伤口,忽然笑了,“但他左手小指骨折过,握刀时第三指节无法完全弯曲。”
这个发现让他想起五年前现场的另一个鞋印 —— 属于某个身高一米八二、惯用左手的男人,而那个鞋印,在档案里被标注为 “无关人员”。
返回警局的路上,苏晚的电话来得猝不及防:“王浩找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在西郊的废仓库,和陈明远一样的死法,只是……”“只是符号旁边多了字。”
陆沉盯着车窗外飞逝的路灯,忽然说出苏晚没说完的话。
五年前的现场,凶手什么都没留,而这次,他们开始留言了。
废仓库的铁门在液压钳下扭曲变形时,腐臭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王浩的尸体呈跪坐姿势,背后是用鲜血画在水泥墙上的符号,比上次的更大、更扭曲,而在符号下方,歪歪扭扭的血字还在滴落:“下一个就是你们。”
顾言蹊的手指悬在血字上方三厘米处,指尖微微发颤:“字迹左高右低,运笔时有拖曳痕迹,凶手是左撇子,而且 ——” 他忽然抬头望向陆沉,瞳孔里倒映着墙上的血光,“他在写‘你’字时,多描了三笔横划。
这个习惯,和五年前寄给警局的匿名信,一模一样。”
雨点开始敲打仓库顶棚,陆沉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五年前的匿名信,现在躺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信末的句号总是偏右两毫米,而眼前的血字,同样在 “们” 字的最后一笔收势时,留下了几乎看不见的逆时针旋痕。
“他们在重启五年前的游戏。”
顾言蹊的声音混着雨声,在空旷的仓库里荡起回音,“而我们,既是玩家,也是猎物。”
仓库外的警灯红蓝交替,照亮了墙角蜷缩的身影。
陆沉弯腰捡起半张撕碎的照片,拼图般的碎片上,年轻的陈明远正和某个戴眼镜的男人碰杯,背景里的双蛇标志在闪光灯下格外清晰 —— 那是李氏集团十年前的旧 logo,而戴眼镜的男人,正是顾言蹊的叔叔,青阳市副市长顾明远。
雨声突然变大,将照片碎片从陆沉指间冲走。
他望着黑暗中的雨幕,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没打伞的夜晚,他看见的不是凶手的脸,而是对方转身时,风衣下摆掠过的银质袖扣,和刚才停车场那辆奔驰里的,一模一样。
顾言蹊的手搭在他肩上,体温透过风衣传来:“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 他转身望向墙上的血字,指尖划过 “们” 字的最后一道拖痕,“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凶手要等五年才动手?
也许,他们一首在等某个关键人物回来。”
陆沉看着顾言蹊被警灯染成蓝色的侧脸,突然想起档案里那句被划掉的记录:“目击者描述,凶手左腕有纹身,图案是双蛇缠绕的∞符号。”
而此刻,顾言蹊的左手腕上,正戴着一块黑色皮质腕表,表带扣住的位置,隐约露出半截苍白的皮肤。
警笛声由远及近,陆沉将照片碎片收入证物袋。
他知道,从顾言蹊踏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这场迟到五年的对决,终于拉开了序幕。
而那些被雨水冲刷的鞋印、被破坏的密码盘、被留下的血字,都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和顾言蹊,还有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紧紧困在中央。
仓库顶棚的铁皮在风雨中作响,像极了五年前那个夜晚,凶手离开时,风衣扫过警戒线的声音。
陆沉忽然伸手按住顾言蹊的肩膀,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轻声说道:“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记住 —— 别相信任何人。”
顾言蹊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在转身时,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那里,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蜿蜒在皮肤下,正是双蛇缠绕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