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摇曳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扭曲跳动的阴影,那道刀疤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意。
他庞大的身躯完全堵死了狭窄矿道的入口,像一座不可逾越的血肉堡垒,将石尘和他身后垂死的母亲彻底困死在这冰冷的石穴里。
“小杂种…老子的话,你聋了?”
雷虎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炸响在狭小的空间。
他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一戳,灼热的气浪几乎燎到石尘脸上。
“把你手里的宝贝交出来!
还有你那个半死不活的贱种娘!
别逼老子自己动手!
到时候,老子保证让你看着她一点点咽气!”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石尘的耳朵。
恐惧的冰水瞬间浇遍全身,让他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看着雷虎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目标首指他紧握晶石的拳头!
那手上粗糙的茧子和指缝里暗红的矿尘,在火光下清晰得如同地狱的图腾。
交出去?
娘亲怎么办?
不交?
娘亲立刻就会死!
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他稚嫩的心房里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扯成碎片!
绝望的泪水和冰冷的汗水混杂着血污,模糊了他的视线。
背后母亲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冰冷气息,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死死勒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雷虎粗糙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拳头的刹那——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灼热洪流,猛地从紧握的晶石中爆发出来!
不再是温顺的溪流,而是狂暴的岩浆!
它蛮横地冲入石尘的手臂,瞬间点燃了他血脉深处那股沉寂的、凶戾的、非人的力量!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幼童能发出的、带着痛苦与暴戾的低吼从石尘喉咙深处迸发!
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那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碰撞、融合、爆炸引发的本能咆哮!
雷虎伸出的手猛地一滞!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
他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瘦小得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奴隶崽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两点骇人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暗红光芒!
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蛮荒、冰冷、沉重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非人意志!
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倾轧般的沉重压力,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他身上!
“妖…妖孽?!”
雷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晚了!
就在雷虎心神剧震、动作迟滞的这电光石火之间,石尘的身体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彻底支配!
他的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烙印在骨子里的、无数次在矿洞里挣扎求生时磨砺出的、最原始的攻击本能!
躲开那只抓来的巨手!
反击!
瘦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在昏黄的火光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根本没有去攻击雷虎那壮硕如熊的身躯,而是将目标死死锁定在雷虎那唯一暴露在火光下的、持着火把的手腕!
那支火把,是这黑暗矿洞里唯一的光源,也是雷虎此刻唯一的武器和依仗!
更是石尘在无数次鞭打和欺辱中,刻骨铭心记住的、象征死亡的凶器!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刺穿皮肉的闷响,在死寂的矿穴里骤然炸开!
雷虎脸上的惊愕瞬间被剧痛和更加狂暴的怒火扭曲!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呃啊——!!!”
火光剧烈地晃动、跳跃,映照出那柄锈迹斑斑、沾满污血和碎肉的矿工铁钎!
它正死死地、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雷虎持着火把的右手腕!
尖锐的钎头从手腕下方透出,带着一溜温热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碎石地面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雷虎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裂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根突兀的铁钎。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经,但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眼前这个奴隶崽子那双冰冷、暗红、毫无人类情感的瞳孔!
那眼神,如同深渊里爬出的恶鬼,漠然地注视着他。
“小…杂…种…”雷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剧痛的颤抖。
他猛地抬起完好的左手,五指箕张,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石尘的脖颈!
他要活活捏碎这小崽子的喉咙!
然而,石尘的动作比他更快!
或者说,是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凶戾力量反应更快!
在雷虎左手抓来的瞬间,石尘瘦小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猛地向后一缩!
同时,他那双爆发出暗红光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雷虎因为剧痛而本能松开的右手!
火把!
带着火焰的木柄,正从雷虎被贯穿的手掌中无力地滑落!
就是现在!
石尘眼中红光爆闪!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一扑!
目标不是雷虎,而是那支即将坠地的火把!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火把落地前的一刹那,一只沾满血污的小手险之又险地凌空抓住了那滚烫的木柄末端!
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传来,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住!
“找死!”
雷虎的左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火把被夺,更是怒发如狂!
他强忍着手腕被贯穿的剧痛,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用尽全身力气,完好的左拳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砸向石尘扑在地上的后背!
这一拳含怒而发,凝聚了雷虎淬体多年的蛮力!
拳风呼啸,连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若被砸实,石尘这瘦小的身躯必将筋骨寸断,当场毙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石尘刚刚扑倒抓住火把,身体正处于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尴尬境地,根本来不及闪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恐怖的拳风撕裂空气的尖啸,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压迫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死亡气浪!
要死了吗?
娘…绝望的念头刚刚升起,体内那股刚刚沉寂下去的狂暴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再次轰然爆发!
比之前更加猛烈!
更加凶戾!
一股灼热到几乎要焚毁他经脉的洪流,瞬间从紧握的晶石涌入,与他血脉深处那非人的意志疯狂融合!
“嗡——!”
石尘手中的火把,那跳跃的橘黄色火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压缩!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灰白色光芒,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从他紧握火把的手臂中奔涌而出!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压塌空间的沉重感!
这灰白色的光芒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覆盖了他手中的火把,将那原本跳跃的火焰彻底吞噬、同化!
整支火把,连同上面的火焰,在刹那间被染成了一种死寂的、毫无温度的、如同凝固岩浆般的灰白色!
石尘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变化,他只是凭着那股力量爆发时的本能,猛地将手中这柄被灰白光芒浸染、仿佛沉重了百倍的火把,如同挥舞一根烧红的烙铁,反手向身后狠狠扫去!
不是格挡,而是最原始、最狂暴的反击!
“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撞击声,如同两块沉重的花岗岩狠狠对撞!
灰白色的“火把”棍身,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雷虎那势若千钧的左拳之上!
预想中骨骼碎裂的脆响没有出现。
雷虎脸上的狰狞和狂怒瞬间僵住,随即被一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
他感觉自己砸中的不是一根木头,而是一座高速移动的、冰冷沉重的山峦!
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顺着拳骨、手腕、手臂,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倒灌而入!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左臂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和碎裂声!
那股力量是如此沉重、如此冰冷,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意志,瞬间摧毁了他手臂的防御,蛮横地冲入他的身体!
“噗——!”
雷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正面撞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离地倒飞而起!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血线!
他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巨鸟,狠狠撞在后方布满尖锐石棱的矿道岩壁上!
“轰隆!”
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同时炸开!
岩壁上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
雷虎的身体软软地滑落下来,瘫坐在墙角,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沫子。
他完好的左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己经彻底报废,而被铁钎贯穿的右手腕,更是血流如注,将身下的地面迅速染红。
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但那双曾经凶戾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涣散、剧痛和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那个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瘦小身影,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魔神。
石尘自己也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才勉强站稳。
手中的“火把”早己在刚才那狂暴的对撞中寸寸断裂,化为焦黑的碎块和死寂的灰烬散落在地。
那股爆发的恐怖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间从他体内抽离,留下的只有一种身体被彻底掏空的、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剧痛。
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每一条经脉都在灼烧,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爆发,燃烧的是他自身的生命本源。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
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在旋转,耳边只有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还在微微颤抖、布满血污和灼伤的小手,刚才那灰白色的光芒仿佛还在指间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杀…杀人了?
我…杀了雷虎?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带着强烈血腥味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咳咳…咳…”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咳嗽声,如同天籁般,骤然从他身后响起!
石尘浑身剧震!
所有的痛苦、眩晕、恐惧、茫然,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冲垮的狂喜所取代!
他猛地转过身!
靠着矿石堆的青璃,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依旧涣散、疲惫,仿佛随时会再次陷入黑暗,但那双灰败的眸子里,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石尘的身影!
她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但她那只没有被压断的、沾满血污的手,却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般抬了起来,颤抖着指向矿洞更深处的黑暗。
那方向,不是雷虎倒下的入口,而是另一条更加狭窄、更加幽深、仿佛通向地心深处的废弃矿道!
石尘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落下。
他连滚爬爬地扑到母亲身边,小心地避开她恐怖的伤口,紧紧抓住那只冰冷的手。
“娘!
娘!
你醒了!
你醒了!”
他语无伦次地哽咽着,巨大的喜悦冲淡了身体的剧痛和杀人的恐惧。
青璃的手指在他掌心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催促。
她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条黑暗的矿道,眼神中充满了急切和一种石尘无法理解的、强烈的求生意志。
石尘顺着母亲指的方向望去。
那矿道入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但此刻,在母亲那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指引下,这片黑暗似乎不再是绝境,而是唯一的生路!
他不再犹豫,甚至不敢再看墙角那堆还在微微抽搐的血肉(雷虎)。
活下去!
带着娘活下去!
这是此刻支撑他摇摇欲坠身体的唯一信念!
他再次将母亲背起,这一次,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狂喜和决绝的力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堆死寂的灰烬(断裂的火把残骸),还有墙角那柄贯穿了雷虎手腕、此刻被血染红的铁钎——这是他初次觉醒力量的见证,也是他踏入血腥世界的残酷开端。
然后,他背着母亲,一头扎进了那条指向矿洞更深黑暗的狭窄岔道。
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中响起,带着生的渴望,迅速消失在无边黑暗的深处。
角落里,雷虎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
鲜血不断从他口鼻和手腕的伤口涌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的、粘稠的猩红水洼。
他涣散的瞳孔里,最后残留的影像是那个瘦小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轮廓,以及那柄斜插在他手腕上、在微弱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血光的铁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