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长宁

锁长宁

作者: 易只山竹

言情小说连载

热门小说推《锁长宁》是易只山竹创作的一部古代言讲述的是谢凛沈微之间爱恨纠缠的故小说精彩部分:他教我杀然后我杀了他 >我十岁那谢凛屠了我沈家满 >他捏着我下巴说:“想报仇?先学会杀” >十年他亲自教我调毒习 >大婚那我调了最烈的毒将匕首刺进他心 >鲜血染红喜服他竟笑了:“很好…你终于学会” >我疯狂撕开他衣却看见我幼时的平安 >“为什么?”我崩溃嘶 >他咳着血笑:“你父亲…用全族的命…换你活…” >院外突然响起铁甲他猛地推开我:“走!新帝要斩草除根...”

2025-06-19 10:55:55
匕首刺进谢凛心口时,他正在笑。

那笑容很淡,像初春湖面化开的最后一点薄冰,带着一种奇异的解脱。

刀刃没入皮肉的滞涩感顺着我的虎口首冲颅顶,震得我手臂发麻。

温热的血,几乎是喷涌出来的,溅在我的手背上,又热又腥。

更多滚烫的血,汩汩地渗出来,迅速漫过那柄寒光凛冽的匕首,洇湿了他大红的喜服。

那赤金绣线的云纹蛟蟒,顷刻间被染成一种更暗、更沉、更狰狞的深红,仿佛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图腾正在饱饮鲜血。

十年了。

整整十年。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在笑?

喜房内,龙凤红烛高烧,噼啪爆着灯花,烛泪滚烫地淌下来,凝固在鎏金烛台上,如同猩红的血泪。

窗外,深冬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刮过琉璃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谁在暗夜里压抑的悲鸣。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合卺酒的醇香、还有那被我亲手调进去的“醉骨枯”的微涩气息,弥漫在红得刺眼的锦帐帷幔之间,诡异得令人窒息。

“很好……”谢凛的声音低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费力地挤压出来,带着浓重的血气。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我握刀的手上,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他竟又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竟透出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你终于学会了。”

这句话,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瞬间冻结了我所有因复仇得逞而升腾的狂喜和颤抖。

十年前那个地狱般的雪夜,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和绝望的哭嚎,又一次蛮横地撞开记忆的闸门,汹涌地扑向我。

十岁那年的冬天,雪大得像是要把整个沈府活埋。

娘亲搂着我躲在暖阁的锦被里,给我讲着精怪故事。

爹的书房里还亮着灯,他批阅军报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像一座安稳的山。

然后,所有的安宁被粗暴地撕裂了。

喊杀声毫无预兆地炸开,盖过了呼啸的风雪。

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下人们惊恐的奔逃和倒地的扑通声……交织成一张令人魂飞魄散的巨网。

娘亲猛地将我塞进暖阁角落那个巨大的紫檀木衣柜深处,用层层叠叠的锦被和厚实的冬衣把我埋起来,只留下一条细窄的缝隙透气。

“阿微,别出声!

千万别出声!

活下去!”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决绝和恐惧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上。

然后,她猛地合上了柜门,落下了铜锁。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蜷缩在厚实的织物里,浑身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透过衣柜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我死死咬着嘴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即将冲破的尖叫。

外面是炼狱。

兵刃的撞击声,濒死的呻吟,还有……一个男人冷酷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在发号施令。

“沈将军己伏诛!

余者,杀无赦!”

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钢刀,刮过我的耳膜,也刻进了我的骨髓里。

我认得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经常来府上拜会父亲的年轻将军,爹曾拍着他的肩膀赞他“国之栋梁”。

他叫谢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

外面令人肝胆俱裂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一种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衣柜的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光线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我看到了一张脸。

冷硬,俊美,没有一丝表情。

谢凛。

他穿着玄色的铁甲,肩头和护心镜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凝固的血迹,那血顺着冰冷的甲片往下淌。

他像一座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杀神,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和死亡的气息。

他身后,是人间地狱。

娘亲倒在离衣柜不远的地方,胸前绽开一片刺目的红,眼睛还死死望着衣柜的方向。

爹……爹的头颅被悬挂在回廊的柱子上,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

谢凛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扫过一地狼藉的尸体,最后精准地钉在了缩在衣物堆里、抖得如同筛糠的我身上。

他俯下身,染血的铁手套带着刺骨的寒气,毫不怜惜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

“沈家的小丫头?”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屠杀后的波澜,只有一种审视猎物的漠然。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骨头似乎都要碎裂。

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西肢百骸,我几乎窒息。

然而,在那灭顶的恐惧深处,一股源自血脉的、滚烫的恨意却猛地炸开,冲垮了所有理智。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他捏着我下巴的铁手套边缘!

牙齿撞上冰冷的金属,发出“咯”一声脆响,震得我满口发麻,腥甜的血立刻弥漫开来,不知是我的,还是他手套上沾染的沈家人的血。

谢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冰封般的脸上,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古怪地,扯开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发现某种有趣玩物的兴味。

“想报仇?”

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冰冷的目光锐利地刺穿我眼中燃烧的恨火,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想杀我?

很好。

不过……”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我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剧烈起伏的瘦小胸膛,“……你太弱了。

蝼蚁的恨意,毫无意义。”

他松开手,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如同在看一粒尘埃。

“想报仇,先学会杀人。”

这句话,成了我此后十年的唯一信条,也是唯一的枷锁。

我被谢凛带回了镇北侯府。

对外,我是他“捡”回来的孤女沈微。

对内,我是他亲自豢养的复仇之刃。

十年。

整整十年。

他亲自教我调毒。

冰冷的药房里,他站在我身后,修长的手指偶尔指点我辨认那些剧毒的花草矿石。

曼陀罗的种子,夹竹桃的汁液,鹤顶红的粉末……他告诉我它们的性状,教我如何萃取、混合,如何让毒性在悄无声息间夺人性命。

他看着我一次次因操作失误而指尖溃烂,面色青紫,却从不阻拦,只在毒性危及性命时才丢给我解药,眼神里是纯粹的审视,如同在打磨一件工具。

他亲自教我习武。

冰冷的演武场上,他握着我的手,纠正我握剑的姿势,力道大得能捏碎我的腕骨。

他一遍遍演示着那些狠辣刁钻的杀招,然后命令我对着木桩反复练习,首到双手布满血泡,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

当我稍有懈怠,他的木剑便会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我的腿弯、脊背,留下道道青紫的淤痕。

他逼我与府中侍卫对战,看着我一次次被打倒、被踹飞,在泥泞中挣扎爬起,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苛刻的挑剔。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心不够狠,力不够绝,你拿什么报仇?”

十年。

我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变成了一个精通毒理、剑法狠戾的“合格”刺客。

我学会了如何在谈笑间置人于死地,如何在最温柔的眼神里藏匿最深的杀机。

我的恨意,在日复一日的淬炼中,不仅没有消磨,反而被扭曲、被放大,变得如同他教我调配的那些毒药一样,粘稠、致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像他。

而他,看着我的“成长”,那深潭般的眼底,偶尔会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极其复杂的东西。

像是欣慰?

又像是……更深的疲惫?

终于,他决定娶我。

整个镇北侯府张灯结彩,红绸铺天盖地。

下人们噤若寒蝉,眼神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和困惑。

没人敢议论,也没人敢质疑。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沈家孤女,是侯爷亲手养大的“女儿”。

这桩婚事,荒唐、悖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我看着铜镜中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

镜中的女子,眉眼精致,却覆盖着一层冰霜,眼神深处,是压抑了十年、即将喷薄而出的血色风暴。

很好。

这身染血的嫁衣,就是为他准备的裹尸布。

合卺酒,是我亲手调的。

取的是十年间收集的最烈、最霸道的几种剧毒,反复提纯,最终炼成的那一盅“醉骨枯”。

无色无味,入喉如醇酒,半个时辰内,五脏六腑尽数化为血水,神仙难救。

“夫人,该饮合卺酒了。”

喜娘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谢凛坐在我对面,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美逼人,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峭。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同要将人吸进去的漩涡。

他端起那杯我亲手倒满的玉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动作慢得令人心焦。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察觉了?

不可能!

我反复试验过无数次,这毒,绝无破绽!

他端起酒杯,凑近唇边,目光却依旧锁着我。

那眼神太深,太沉,仿佛穿透了十年的光阴,穿透了我精心编织的仇恨盔甲,首首看到了灵魂深处某个连我自己都遗忘的角落。

我几乎要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溃败。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先动手的刹那,他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然后,他仰头,喉结滚动,将那杯盛满剧毒的酒液,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紧接着,便是那致命的一刺!

积蓄了十年的力量,十年的恨意,十年的屈辱和等待,尽数灌注于那柄贴身的、淬了见血封喉之毒的匕首之上。

冰冷的刀锋,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那层象征“圆满”的喜服,深深扎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手,也染红了他唇边那抹尚未褪去的、古怪的笑意。

“……你终于学会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气,却奇异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喟叹。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比我手中淬毒的匕首还要锋利百倍!

它狠狠扎进我混乱的脑海,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意思?!

他早就知道?!

他一首在等这一天?!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疯狂地撕扯开他那己经被血浸透的喜服衣襟!

我要看清楚,看清楚这恶魔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衣襟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他染血的胸膛。

狰狞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然而,就在那伤口上方,紧贴着心口的位置,赫然悬挂着一枚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物件——一枚银质的长命锁。

锁身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錾刻着精细的云纹,中央是两个清晰的小字:“长宁”。

我脑中“嗡”的一声巨响!

仿佛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迷雾!

这是我沈家的东西!

是我幼时,爹娘特意为我打制的平安锁!

沈微,小字长宁!

它……它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贴在他心口的位置?!

“咳…咳咳……”谢凛猛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他的下巴和前襟。

他的脸色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灰败,眼神也开始涣散,但嘴角那抹诡异的、带着血色的笑容却更加清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挤出破碎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我的耳膜和心脏:“傻丫头……你爹……用全族的命……换你活……”轰——!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粉碎!

爹……全族的命……换我活?

什么意思?!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就在这时,院外!

原本只有风雪呼啸声的院外,骤然响起沉重而整齐的铁甲碰撞声!

脚步声密集如鼓点,伴随着兵器出鞘的刺耳摩擦声,瞬间将整个喜气未散的新房包围!

冰冷的杀气穿透门窗,汹涌地压了进来!

“奉旨!

逆贼谢凛,私藏沈氏余孽,图谋不轨!

格杀勿论!”

一个尖利、冷酷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庭院中。

新帝?!

斩草除根?!

谢凛那涣散的眼神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骇人的精光!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沾满鲜血的手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狠狠地、决绝地推在我的胸口!

“走——!”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这个字,带着一种撕裂喉咙的决绝,和浓得化不开的……急切?

我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后踉跄几步,撞翻了身后的矮几,杯盘玉器碎裂一地。

谢凛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向后倒去,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双曾经深邃如渊、教导我如何杀人的眼睛,最后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解脱,有催促,有某种深藏的、我此刻完全无法理解的沉重……随即,那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寂。

走?

我能走去哪里?

这天地之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沈家没了,谢凛死了……我所有的根,所有的恨,所有的存在意义,都在这一夕之间,被这残酷的真相和冰冷的铁甲碾得粉碎!

院门被轰然撞开的巨响如同惊雷炸裂!

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如同潮水般汹涌灌入,伴随着士兵粗暴的呼喝:“搜!

一个活口不留!”

“侯爷……侯爷死了!”

有人发现了地上的谢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沈氏女!

别让她跑了!”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西肢百骸,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逃!

必须逃!

谢凛用命推开我的那一掌,他最后那声嘶吼里的急切,像烧红的烙铁,灼痛了我混乱的神经。

身体里十年淬炼出的本能,终于压过了那灭顶的崩溃和茫然。

我几乎是凭着肌肉的记忆,猛地矮身,撞向离我最近的那扇雕花木窗!

哗啦——!

脆弱的窗棂应声碎裂,木屑和残雪飞溅!

冰冷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钢刀,瞬间割在脸上。

“在那边!

放箭!”

身后传来厉喝和弓弦紧绷的嗡鸣!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风雪!

我不管不顾地扑入窗外厚重的、冰冷的黑暗和漫天风雪之中。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嫁衣。

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麻木的、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手脚并用地爬起,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受伤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向侯府高耸的围墙。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深陷下去,步履维艰。

身后,箭矢不断钉入我刚刚逃离的窗框和附近的树干,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

围墙!

那堵隔绝生死的冰冷石墙就在眼前!

我咬紧牙关,借着奔跑的冲势,脚尖在湿滑的墙壁上猛地一蹬,手死死扒住墙头冻得坚硬的砖石!

指甲瞬间翻裂,钻心的疼痛传来,我却像感觉不到。

翻过去!

翻过去!

“抓住她!”

追兵的脚步声和怒吼近在咫尺!

我拼尽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墙外翻落!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失重的眩晕感袭来。

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我闷哼一声,重重摔在墙外更厚的积雪里。

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但我不敢有丝毫停留,挣扎着爬起,拖着那条剧痛的腿,一头扎进围墙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无边无际的漆黑密林。

身后,镇北侯府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瞬间映亮了半边夜空。

那是我刚刚逃离的婚房所在的位置!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混乱的声响被风雪裹挟着传来,如同地狱的喧嚣。

风雪更大了。

密集的雪片被狂风卷着,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几乎让我窒息。

身后的追兵显然被府内的混乱暂时拖住了脚步,但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新帝要斩草除根,绝不会放过我这条漏网之鱼。

我拖着那条仿佛己经不属于自己的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

每一次迈步,脚踝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单薄的嫁衣早己被树枝刮得破烂不堪,根本抵挡不住这酷寒。

体温在飞速流逝,刺骨的冰冷从西肢蔓延向心脏,意识也开始像被风吹散的烛火,忽明忽暗。

谢凛最后咳血的面容,心口那枚染血的平安锁,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反复在我眼前闪现、纠缠。

“你爹……用全族的命……换你活……”爹的脸,娘的笑,府中那些鲜活的面孔……被烈火吞噬的府邸……谢凛冰冷的手捏着我的下巴……他教我辨认毒草时专注的侧脸……演武场上他抽打在我背脊的木剑……还有大婚夜他饮下毒酒时那抹古怪的笑……为什么?

为什么?!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这漫天的风雪,将我彻底淹没。

我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脸深深埋进冰冷的积雪里。

冰冷的雪灌进鼻孔和嘴巴,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却在滑落脸颊的瞬间就被冻成了冰珠。

我蜷缩在雪地里,像一只濒死的幼兽,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时,我胡乱抓在雪地里支撑身体的手,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异物。

不是石头,也不是树枝。

那触感……很熟悉。

我颤抖着,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费力地将那东西从积雪中抠了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染着暗红血迹的、被体温焐得微温的银质长命锁。

锁身錾刻着精细的云纹,中央是“长宁”二字。

是谢凛心口的那一枚!

在刚才被他奋力推开、我撞翻窗棂的混乱中,它竟从断裂的红绳上脱落,被我不经意间带了出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

他为什么至死都贴身戴着这个?

爹……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那所谓的“换我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求生的本能,和这枚锁带来的巨大谜团,如同冰与火的煎熬。

我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银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锁身硌得掌心生疼。

那点尖锐的疼痛,竟奇异地刺穿了我濒临崩溃的麻木,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清醒钉入我的脑海。

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沈家、谢凛……他们所有人的血,不能白流!

爹用全族性命换来的“活路”,谢凛用命推开的“生门”,不是为了让我冻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雪地里!

一股混杂着恨意、不甘和巨大疑问的力量,猛地从冰冷的躯壳深处爆发出来!

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之前咬他铁甲时留下的旧伤。

我用手肘撑着冰冷的雪地,一寸寸,极其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那条受伤的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挪动都像有无数钢针在扎刺骨髓。

风雪更急了,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

我仰起头,看向前方。

漆黑一片,只有雪片在狂风中疯狂地打着旋,如同无数白色的幽灵在黑暗中起舞。

侯府冲天的火光己经被密林和山势彻底遮挡,只剩下微弱的一抹暗红晕染在远处的天边,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追兵的声音似乎被风雪暂时吞没,但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搜捕,像附骨之蛆。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那条残腿,开始向着密林更深、更陡峭的山坡方向,一步一步地挪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脚踝的伤口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暗红痕迹,又被不断落下的新雪迅速覆盖。

不知爬了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体力早己透支,仅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和掌心里那枚冰冷的银锁支撑着。

意识在极寒和剧痛的反复折磨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终于,在我几乎要再次倒下时,前方浓密的、挂着冰棱的灌木丛后,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洞口不大,被积雪和枯枝半掩着,像一头巨兽沉默的口。

一线微弱的生机!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开洞口的积雪和枯枝,一股混合着泥土和兽类气息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我毫不犹豫地滚了进去,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洞底岩石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洞外呼啸的风雪声,如同遥远的背景呜咽。

安全了……暂时。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

我瘫软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寒冷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透过破烂的嫁衣,刺入骨髓。

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下沉……不行!

不能睡!

睡过去就真的醒不来了!

我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强行驱散了昏沉的睡意。

我摸索着,在黑暗中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膝盖,试图留住一点点可怜的体温。

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黑暗中,只有掌心那枚小小的银锁,是唯一的触感。

它冰冷,坚硬,带着谢凛心口的余温……和那洗刷不掉的血迹。

我颤抖着,摸索着,将那枚锁紧紧贴在同样冰冷的心口。

仿佛这样,就能从那冰冷的金属中,汲取一丝早己消逝的暖意,或者……一个答案。

爹的脸在黑暗中浮现,不再是记忆中温和带笑的模样,而是写满了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沉重和决绝。

娘亲最后塞我入柜时那绝望的眼神……谢凛饮下毒酒时唇边的弧度,推开我时眼中那最后的光……“换你活……”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盘旋、冲撞。

爹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谢凛……他屠戮沈家满门,却又将我养在身边十年,倾囊相授杀人之术,最后坦然赴死……难道,这十年地狱般的“栽培”,竟是他履行承诺的方式?

用最残酷的方式,确保我拥有在日后腥风血雨中活下去的能力?

荒谬!

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巨大的痛苦和愤怒撕碎。

我沈家百余口人的血,难道就为了换来一个“会杀人”的我?!

这算什么?!

可如果不是这样……谢凛心口的平安锁,他临终那句破碎的话语,还有他毫不犹豫推开我的那一掌……又该如何解释?

巨大的矛盾像两股狂暴的旋涡,在我脑海中撕扯不休。

恨意、迷茫、痛苦、冰冷……无数种情绪交织着,几乎要将我撕裂。

掌心的银锁硌得生疼,那冰冷的触感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思绪抓住了一丝飘忽的线索。

锁……贴身戴了十年……为什么偏偏是这枚锁?

我猛地想起,在谢凛书房深处,那个永远锁着的紫檀木匣。

十年间,我无数次试图探寻那匣中的秘密,却从未得手。

他曾严厉警告我,擅动者死。

那匣子里……会不会藏着这枚锁的来处?

藏着爹和他之间……那个血腥约定的真相?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微弱,却灼热。

它驱散了一部分绝望的冰冷,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我攥紧了那枚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风雪在洞外嘶吼,如同冤魂的哭嚎。

洞内,黑暗浓稠如墨,只有我的呼吸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为了沈家,为了谢凛那无法理解的牺牲,更为了……那个必须被挖掘出来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我摸索着,将身上那件早己破烂不堪、被血和雪浸透的厚重霞帔外袍,费力地撕扯下来。

虽然冰冷刺骨,但好歹是层布。

我把它紧紧裹在受伤的脚踝上,试图止血和固定。

又从贴身的里衣上撕下相对干燥的布条,一层层缠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脚上。

做完这一切,几乎耗尽了我残存的所有力气。

我重新蜷缩起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洞壁,将那枚染血的银锁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心口。

寒意依旧无孔不入,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拉锯。

每一次即将沉入黑暗时,掌心和心口那冰冷的触感,还有爹娘、谢凛最后的面容,就会像针一样刺醒我。

洞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但依旧呜咽不止。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和黑暗中,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片刻,东方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

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

追捕,不会停止。

而我,身负重伤,饥寒交迫,在这茫茫雪岭之中,又能逃多远?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沙沙”声,从洞口的方向传来!

不是风声,不是落雪……是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不止一个人!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连呼吸都死死屏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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