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这年景,还能长出兄弟你这般敦实的体格?
不知兄台是从哪边逃难过来的?”
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的汉子凑到王五身边,挨着他坐下取暖,语气带着探究的精明。
王五不动声色地挪开半寸,瞥了对方一眼。
这人虽形销骨立,但那双眼睛在污垢下却异常活络,闪烁着市侩的算计光芒,“唉,南边来的,”王五学着流民的腔调,瓮声瓮气地叹息,“家里最后一点粮也吃光了,婆娘和崽子还在家眼巴巴等着,我得想法子弄点吃的回去救命啊。”
他编了个合情合理的谎。
“兄弟,”王五顺势压低声音问道,“这城外头的流民,咋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莫不是大伙儿都寻着好去处了?”
这条瘦汉子警惕地左右张望一番,才凑得更近,声音细若蚊蝇:“兄弟,看你是个实在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
自打城门彻底关严实了,这外头的人就一天比一天少,特别是像你这样,还使得上力气的男人。”
王五心头一紧:“那…他们都去哪儿了?”
瘦汉子摇摇头,:“不知道。
但凡被带走的,就没见一个能回来的。
像被这世道吞了似的。”
他话锋一转,带着谄媚和祈求,“兄弟,瞧你这身板,今天要是‘他们’来了,肯定相中你!
到时候……千万拉扯兄弟一把!
我己经三天水米未沾牙了,再这么下去,明儿就得横在这城墙根下喂野狗了!”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王五的胳膊。
王五强忍着不适,含糊地应了一声:“嗯,若能…自当尽力。”
王五寻了个由头起身,装作找地方解手,实则迅速溜到不远处同样蜷缩着的萧恒安身边,将路人甲透露的信息和自己的观察低声快速汇报了一遍。
两人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重新靠回冰冷的城墙,闭目假寐,养精蓄锐。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帷幕,沉沉落下。
流民聚集的角落里,死寂中开始涌动起一股压抑的骚动。
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群边缘。
他们行动迅捷,目光如刀,在流民中快速扫视、挑选,专挑那些看起来还有把子力气的青壮男子。
不出所料,身材魁梧的王五、刻意收敛了贵气但体格匀称的萧恒安,以及那个主动攀附的瘦汉,都被粗鲁地拽了起来,推搡着塞进了一辆蒙着厚重油布、密不透风的骡车里。
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迅速融入浓稠的夜色。
“唉,能抓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这趟差事又难凑够数,回去怕是要吃挂落……”驾车的黑衣人忍不住低声抱怨,声音里透着烦躁。
“闭嘴!
想死吗?!”
旁边另一个黑衣人立刻厉声呵斥,语气森寒,“管好你的舌头!
主上的规矩,忘了?!”
车厢内一片黑暗,颠簸异常。
饥饿的***、绝望的叹息和因寒冷或恐惧发出的牙齿打颤声此起彼伏。
“兄弟…我、我真撑不住了…这哪是找活路,分明是…是送死啊…”路人甲蜷缩在王五身边,声音虚弱颤抖,身体冰凉。
“忍着点,快了…到了地方,或许就有吃的了。”
王五压着嗓子安慰,自己心中也充满疑虑和警惕。
萧恒安则沉默地靠在车厢壁上,黑暗中,他的眼睛锐利如鹰,努力感知着车辆的每一次转向、每一次颠簸的幅度,在心中默默绘制着行进的路线图。
他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麻木的流民别无二致,内心却如绷紧的弓弦。
经过两夜一天的颠簸骡车终于在荒郊野岭中停了下来。
粗暴的呵斥声再次响起:“下来!
都滚下来!
快点!”
萧恒安、王五和瘦汉子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爬出车厢。
刺目的火把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待适应了光线,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荒凉的山坳之中。
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幽深、仿佛巨兽之口的山洞。
洞口怪石嶙峋,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插在洞口两侧,跳跃的火光将守在那里的、更多黑衣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岩壁上,更添几分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