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很多照片。
无意间发现,每一张都像我,但每一张都不是我。
我的眼角没有红痣。
我没哭没闹,默默发了分手信息。
我成全你。
1相册被家里的猫撞得散落一地时,我手忙脚乱地去捡。
从小到大,我拍照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这些照片都是我和贺烨一起拍的,对我来说无比珍贵。
这只小猫是前几天刚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小橘猫,野性十足,这会儿正好奇地用爪子扒拉着照片上的磨砂薄膜。
这小家伙太调皮了,等我把照片捡起来,有一张的保护膜已经被它抓得面目全非。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照片。
万幸,照片本身完好无损。
这些是我和贺烨前几天去南极旅游时拍的。
我从来没出去旅游过,一路上都特别兴奋,途中拉着他拍了好多照片,还麻烦了不少偶遇的游客帮我们拍照。
贺烨总是一脸宠溺地看着我,笑着说:“你呀,你呀。”
然后跟别人解释,“因为我女朋友特别喜欢南极。”
帮忙拍照的一个爱尔兰大哥友好地笑着,“你女朋友很漂亮,你们很般配。”
爱人就在身边,每次拍照的时候,我都笑得格外灿烂。
我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照片,笑着回忆当时的情景。
可渐渐地,我笑不出来了。
因为照片上站在贺烨身边的人,居然不是我。
我特别怕冷,只要一受冻,眼角就会冒出一颗红痣。
照片里的人没有。
我把相册里的所有照片都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一张一张,全被人小心翼翼地换了脸。
没人会认不出自己的脸。
就算长得再像。
照片里,依偎在他身边的女孩笑得甜蜜。
每一张都像我,可每一张都不是我。
原来,他喜欢的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原来,他想一起游遍山川的人不是我。
原来,他想在梦幻极光下留念的人也不是我。
我突然想起,许安然曾经提过一次,她想去看极光。
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像一朵朵绽开的水花。
“贺烨,我们分手吧。”
“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我就把你当哥哥吧。”
我在照片的背面,一笔一划地添了几个字:贺烨,我讨厌南极。
2我和贺烨的关系很复杂。
简单来说,他是许安然的继兄。
但不是我的。
我妈和我爸离婚的时候,她带走了许安然,然后嫁进了贺家。
四岁开始,我就成了一个只有爸爸的孩子。
七岁,我爸意外车祸过世后,我连爸爸也没有了。
我被送到贺家的时候,我妈非常嫌弃我。
她捏着鼻子,睨着我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许家人都死绝了吗?要把她送到这儿来?”警察也十分为难,“许家只剩下一些远亲,而且生活都比较拮据,况且女孩儿跟着妈妈总归要好一点。”
我妈拉着一旁身着粉色公主裙的许安然,“当初法院判的,我只用养安然。
拉扯许安岁是他们许家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贺伯伯刚巧回来,他直接拍了板,“安岁就留下来吧,我们养。”
他虽这么说了,但我妈还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板着脸。
贺烨从贺伯伯身后闪出来,忽闪着大大的眼睛,扯着我妈的手,“阿姨,让安岁妹妹留下来吧,还能陪我和安然玩呢。”
我妈立刻言笑晏晏的应了。
忐忑站在贺家门口不知何去何从的我,瞬间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贺烨只大我两岁,身形却比我高大得多。
那天,阳光点点撒在他的身上,他冲我伸出了一只手,“安岁,欢迎你。”
然后,光也撒在了我的身上。
我住进贺家以后,过得还算不错。
贺伯伯人很好,就是很忙,常常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他一面。
他每次回来总会给孩子们带礼物,居然也有我的份。
毕竟我身份尴尬,只能算“寄养”在这里而已。
但他总会亲切的摸摸我的头,然后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礼物,对我说,“小安岁,这是你的。”
贺烨和他一脉相承,温润谦和,贺伯伯给他的东西,很多时候都被他送到了我的手里,然后再被许安然抢走。
许安然表面上和他们一样欢迎我,背地里却总是趾高气昂的对我说,“许安岁,你凭什么拿这么好的东西?这些都应该是我的。”
我拽着礼物不愿松手,小声反驳,“可这是贺伯伯和贺烨哥哥给我的。”
她笑,“你也知道他们都姓‘贺’呀?那是我哥哥,我爸爸!”“所以这些本来就是我‘贺安然’的!我告诉你,这个家的东西,你别想占一丝一毫!”我妈一早给她改了姓,好让自己和许安然的融入,显得不太突兀。
许安然得意洋洋的看着我,“这个家里的外人就只有你一个!”我慢慢放开了手,但她力气使得太大,反应不急,一下子摔到地上。
哭声震天,我妈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地上嚎啕大哭的许安然和一旁手足无措的我。
她毫无预兆的抬手给我一巴掌,“为什么欺负姐姐?”许安然抢先道,“妈妈,许安岁她抢我东西!”我慌张解释,“没有……我没有。
妈妈,是她……”我妈一把扭过我的胳膊,厉声喝道,“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你妈!喊我小姨!”很疼,比刚才她打我的那个巴掌还要疼。
一扭头,她已经开始温声细语的在哄许安然了。
我踟蹰半天,弱弱丢下一句,“对不起。”
然后把房门轻轻关上,不再打扰她们母女情深。
晚上贺烨回家的时候才发现我的脸颊破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妈打我的时候,手上钻戒周圈的碎钻好像是划到了我的脸,但我一整天居然一点知觉也没有。
不知是脸麻了,还是心麻了。
“没事,过两天就会好的。”
他却拿来药箱,坚持道,“我来给你上药。”
药膏被他轻轻涂抹在脸上的时候,我突然就有点想哭,泪珠滚落的时候他一下子慌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用力,弄疼你了。”
我轻轻摇头,“不是。”
但泪却越流越多。
蓦然,他把脸凑了过来,温声说,“我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喜欢上贺烨,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
3贺烨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家中烤草莓蛋糕。
难过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总会缓解一些。
很多人独处做事的时候喜欢放点音乐,但我更喜欢听不到声音。
无声于我,代表安宁。
当贺烨突然从后面拍我肩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胳膊不小心贴在了滚烫的烤箱上。
脸上还充斥愠色的贺烨脸色一变,他赶忙拉着我去冲冷水,片刻后无奈的冲着我的左耳说,“安岁,我来给你上药。”
上药的时候我把口袋里的助听器拿了出来,重新带上,“怎么了?”他顿了顿上药的手,抬头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我,“安岁,你发给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我们才刚在一起半个月。”
是啊,才半个月。
还好,只是半个月。
见我不说话,他愈发加重了语气,“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幼稚。”
“随随便便说分手,这太拿感情太当儿戏了!”我仔细的观察着他说话时的神色,他是真的很生气我提出分手这件事。
也对,毕竟半个月前他当着贺伯伯和我妈的面宣布我们在一起时,一人抵住了两个长辈的所有炮火。
左脸一巴掌,贺伯伯的,“胡闹!安岁也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右脸一拳头,我妈的,“许安岁,你怎么就这么贱!”这些悉数都他独自接了下来,他昂着头,“安岁不是我妹妹,她又不姓贺。”
此生,我从未被如此坚定的选择过。
贺烨的眼里闪着光,他握着我的手,宣誓一般,“我喜欢她。”
也许爱情真的会让人降智,以至于我如此迟钝,竟没发现他的光不是为我而亮。
他于我的爱,原来只是一场不能宣之于口的弥天大谎。
他对我,大概从来都只有怜悯而已。
在他眼里,那天的我到底是许安岁,还是许安然?不重要了。
我没说话,走冰箱边,抓起里面冷冻好的冰块贴到眼尾。
冰块很快被体温沁出了水珠,水珠从我眼角流下来的时候,我问,“看到了吗?”客厅里,除了我眼尾的那颗红痣灼灼外,寂静无声。
他原本想解释的话全被堵在了嘴里。
良久,贺烨哑着嗓子低声道了句歉,“对不起。”
我没回答,轻轻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