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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重点百年老校“育德中学”的旧教学楼,像一头蛰伏在岁月尘埃里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校园西侧。午后的阳光吝啬地跳过旁边新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只在它斑驳的砖墙上投下几块破碎的光斑,反衬得这栋四层高的苏式建筑愈发幽暗深沉。爬山虎的枯藤如同干瘪的血管,紧紧缠绕着墙体,在初春微寒的风里发出细碎的、仿佛骨头摩擦的声响。几扇蒙尘的窗户黑洞洞的,像巨兽空洞的眼窝。

林争从他那辆沾满泥点的白色小面包车上跳下来,粗糙的手掌习惯性地在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抹了一把,留下几道新鲜的灰痕。他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浓眉习惯性地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这活儿,是市教育局基建科张科长亲***板塞过来的“肥差”——翻新这栋旧教学楼的内部,重点关照一间据说“闹鬼”闹得凶,长期封闭的教室,304。

“肥差?”他身边的老搭档黄建国,人称老黄,裹紧了身上那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那口唾沫瞬间就***燥的尘土吸得没了踪影。“争子,这地方,邪性!”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着旧楼黑洞洞的入口和那些沉默的窗户,仿佛里面随时会钻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年轻那会儿就听老师傅们讲过,这楼底下,不干净!当年建校平坟地,血乎刺啦的,怨气重着呢!”

林争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结实,长年的体力活练就了一身精悍的腱子肉。他闻言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劣质香烟熏得微黄的牙,带着建筑行当里常见的、近乎本能的务实和不信邪:“老黄头,又扯你那套封建迷信!哪栋老房子没点鬼故事?教育局给钱痛快,活儿干完拿钱走人,管它干净不干净?真有鬼,老子一锤子给它敲散架!”他拍了拍腰间工具带上挂着的沉甸甸的羊角锤,金属的冷硬触感让他觉得踏实。

老黄摇摇头,花白的头发在风里抖动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被岁月刻下的符咒。“你不懂!这地方阴气重,跟别的老房子不一样!那304,更是凶中之凶!锁了多少年了都?我打赌那锁芯都锈成铁疙瘩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油光锃亮的旧黄铜烟嘴,熟练地塞上一小撮旱烟末,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辛辣的烟味在阴冷的空气里弥散,像一道微弱的人间烟火,试图驱散周遭无形的寒意。

两人身后,施工队的几个伙计也陆续下了车。李胖子搓着冻得通红的胖手,缩着脖子嘟囔:“争哥,这楼看着咋这么瘆得慌?大白天的都感觉凉飕飕的。”瘦猴似的赵小兵则嬉皮笑脸地拍他后背:“怕个球!真蹦出个女鬼来,正好给胖哥你当媳妇儿,省得天天念叨!”引来一阵粗嘎的笑声,但笑声很快就在旧楼巨大的阴影里沉寂下去,显得有些单薄。

校方负责对接的刘主任是个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公事公办的中年人,早已等在楼门口。他手里捏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刻意避开那旧楼黑洞洞的入口方向。“林老板,黄师傅,辛苦辛苦!图纸和要求都清楚了吧?主要是这栋楼的内部墙面、地面翻新,水电管线能换的也尽量换掉。重点就是……”他顿了顿,咽了口唾沫,声音压低了些,指向走廊深处,“就是那个304教室,务必…务必处理妥当。学校的要求是,恢复原样,但…要牢固!非常牢固!”他把“牢固”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神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刘主任放心,”林争接过那串冰凉的钥匙,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陈年的铁锈味,“我们干活,讲究的就是一个扎实牢靠。304是吧?包您满意。”他掂了掂钥匙,目光顺着刘主任手指的方向望去。长长的走廊光线昏暗,两侧教室的门紧闭着,墙壁下半截刷着老式的绿色墙裙,上半截是灰扑扑的石灰,很多地方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体。走廊尽头,光线几乎被吞噬,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门框的轮廓,门上的牌子写着模糊的“304”。那扇门,颜色比其他的门更加深暗,门把手和锁眼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像凝固的陈旧血迹。

“钥匙…304的钥匙单独在这里。”刘主任从那一大串里费力地解下一把最大的、样式最古旧的黄铜钥匙,铜绿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小心翼翼地递给林争,仿佛那不是钥匙,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其他教室你们随意,304…进去前最好…最好先通通风。”他说完,又匆匆补充了一句,“那个…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进去了。有事打我电话!”说完,竟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了,脚步带着点逃离的意味。

“嘿,这主任,跑得比兔子还快!”李胖子看着刘主任的背影,撇了撇嘴。

老黄盯着刘主任仓惶的背影,又深深吸了一口旱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才缓缓吐出,化作一缕扭曲的青灰色,融入旧楼阴冷的空气中。“争子,看到了吧?这地方,连管事的都绕着走。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工具袋里一把老旧的墨斗盒——那盒子油光发亮,边角都磨圆了,里面除了墨线,还藏着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五帝钱和一小包用红布裹着的朱砂,是他压箱底的“家伙什”。

林争没再多说,心里那点“肥差”的轻松感被刘主任的异常和老黄凝重的神色冲淡了不少。他捏紧了那把冰冷沉重的黄铜钥匙,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直往骨头缝里钻。“开工!”他声音洪亮地招呼伙计们,既是给自己鼓劲,也是驱散心头莫名聚拢的阴霾,“李胖子,小赵,先搬家伙!老黄,咱俩进去瞅瞅这‘鬼屋’到底啥模样!”

沉重的工具包、冲击钻、切割机、装着水泥沙子的蛇皮袋被伙计们吭哧吭哧地从车上卸下,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旧楼前显得格外刺耳。林争和老黄打头,踏上了通往旧楼入口的几级水泥台阶。台阶边缘布满青苔和裂纹,踩上去有种不踏实的松软感。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厚重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年阴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林争和老黄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仿佛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墓穴。

门厅里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从高窗透进来的惨淡天光,勉强照亮漂浮在空气中的、如同活物般缓慢翻滚的尘埃。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带着深入骨髓的凉意,瞬间穿透了林争身上不算单薄的工装外套。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嘶…这地方,真是冰窖!”林争搓了搓手臂,试图驱散那股寒意。

老黄没说话,只是眯着眼,像一头警觉的老狼,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布满裂纹的水磨石地面冰冷坚硬,墙角挂着厚厚的蛛网,像垂落的灰色裹尸布。正对着入口的是一面巨大的、布满灰尘的穿衣镜,镜面早已模糊不清,只能映出他们两人扭曲变形的模糊轮廓,如同水底晃动的鬼影。老黄的目光在那镜子上停留了几秒,眉头拧得更紧了。

“争子,你看那镜子。”老黄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这种穿衣镜,对着大门,在老辈人讲究里,叫‘冲煞’,最容易聚阴纳秽,招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这楼当年盖的时候,怕是请了个半吊子先生看的。”他习惯性地从工具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捏了点暗红色的粉末——那是朱砂,悄悄撒在门槛内侧,动作极其隐蔽。

林争虽然嘴上说不信邪,但身处这阴冷死寂的环境,听着老黄煞有介事的低语,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他强作镇定地拍了拍老黄的肩膀:“行了老黄,别自己吓自己。镜子对着门,最多也就是设计不合理,回头拆了它!走,去会会那个304。”

走廊笔直地向前延伸,像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隧道。两侧教室的门紧闭着,门上镶嵌的毛玻璃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透不出半点光亮。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底下深红色的砖块,那些砖缝里似乎也沉淀着黑色的污渍。头顶是早已废弃的、***着电线头的灯座,偶尔有一两根电线垂落下来,在穿堂而过的微弱气流中轻轻晃动,如同吊死鬼垂下的绳索。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都发出空洞的回响,嗒…嗒…嗒…,敲打着人的耳膜和神经。那回音在寂静中盘旋、叠加,仿佛身后有无数个看不见的跟随者,踏着同样的步伐。李胖子和赵小兵搬着工具跟在后面,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暗淡。空气也愈发凝滞,那股陈腐阴冷的味道越来越浓,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土腥气和…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甜腻气息,像是某种***的植物根茎散发出来的。林争的眉头越皱越紧,后背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那不是因为热,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冰冷气息所激。

“老黄,你觉不觉得…这走廊好像越来越冷了?”林争忍不住低声问。

老黄没有立刻回答,他停下脚步,侧着头,像是在努力倾听什么。昏暗中,他布满皱纹的脸显得异常严肃。“不是冷…是‘静’。”他声音干涩,“静得邪乎!连点活气儿都没有。你听…”

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远处操场上学生隐约的喧闹。只有一种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这座建筑本身在腐朽的骨骼里发出的痛苦***。这嗡鸣声钻进耳朵,让人心烦意乱,头皮发麻。

走廊尽头,那扇304教室的门,在昏暗中如同一块巨大的、深色的污渍。它比其他的门更加厚重,颜色是近乎于黑的深褐,上面没有玻璃窗,完全封闭。门把手和锁眼处覆盖着厚厚的、暗红发黑的锈迹,几乎将锁孔完全堵死。门板本身也显得异常陈旧,木质纹理扭曲,上面似乎还有几道深深的、不规则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爪子挠过。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铁锈和湿冷泥土的腥气,正从那门缝底下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冰凉地缠绕着众人的脚踝。

“就是它了。”林争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他掏出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艰涩的摩擦声,仿佛锁芯内部早已被锈蚀粘死。他手上用力,钥匙纹丝不动。

“妈的,锈死了!”林争骂了一句,从工具袋里掏出一个小油壶,往锁孔里滴了几滴除锈润滑的机油。冰冷的油液渗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他再次尝试,手臂肌肉贲起,钥匙在锁孔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像是在拧动一块腐朽的骨头。这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异常刺耳。

老黄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那扇门,一只手已经悄然伸进了工具袋,握住了那把边缘磨得极其锋利的瓦刀,冰冷的刀柄让他略感安心。他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异常明亮,警惕地捕捉着门板和周围墙壁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动。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地方,这种门,打开的往往不只是一个房间。

“争子,慢点…慢点拧…”老黄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林争额头沁出细汗,他咬紧牙关,手腕持续发力。终于,“咔哒”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地底的脆响,锁芯被艰难地拧动了!紧接着是锁舌弹开的“咔嚓”声,在这死寂中如同惊雷。

门,松动了。

就在林争准备推开这扇尘封多年的“鬼门”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从走廊深处、从304紧闭的门缝下方猛地涌出!

这风阴寒彻骨,瞬间穿透了众人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它卷起地上沉积多年的厚厚灰尘,像一道灰色的、无声的浪潮,劈头盖脸地扑向站在门前的林争和老黄,呛得两人连连后退,眼睛都难以睁开。风中裹挟着那股难以言喻的甜腻腐气,浓烈得令人作呕。

“呜——!”

风中似乎夹杂着一声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又极其清晰的呜咽!像是一个孩子在深井底下的绝望哭泣,又像是什么东西被惊醒发出的愤怒嘶鸣。这声音并非通过耳膜传来,更像是直接钻进了人的脑海深处,带着冰冷的穿透力,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缩!

林争猛地抬起头,抹掉脸上的灰尘,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扇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厚重木门。门缝后面,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凝固了百年的黑暗。

老黄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握着瓦刀的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后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脸色在昏暗中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旱烟杆差点脱手掉落,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来了…真的…有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