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翻我牌子,还是30年前。
时间太久,从青丝到白头,我已经忘了侍寝的流程。
……“陛下真的翻了我的牌子吗?”这是我第九十九次问李公公这个问题。
我凝视着镜中人,发如枯草,干瘪瘦黄的一张脸。
连我自己也看不出来,镜中人曾是女帝后宫中最受宠的男子沈璟轩。
过往的君恩似乎还残留在记忆中,我捂住心口,只觉里头莫名传来阵阵涩痛。
这时,李公公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主子当年刚弱冠,陛下就让您随侍身侧,您还跟着她四处征战,颠簸流离……”“夫妻没有隔夜仇,更何况都已经过去了三十年,陛下定是一直都惦记着您……”听见他的话,我眸底神色微微起伏。
“那都是过去了。”
亥时一刻,女帝谢心慈来了凌禾宫。
尽管已是迟暮之年,她依旧身姿窈窕,龙袍上金丝缠缀,年少时散落在额角的几缕碎发此刻全梳了上去,气质卓绝。
整整三十年没见。
我神情一阵恍惚,一股陌生感犹如雨后春笋从心底油然而生。
她似乎没怎么变,只不过手上多了一根拐杖。
“沈璟轩,整整三十年,朕不来见你,你就不会主动来找朕吗?”谢心慈语气尽是谴责。
我的心颤了颤,下意识就要下跪。
“臣有错……”话未说完,她就伸手扶住了我。
我抬头,正好对上谢心慈熟悉又陌生的眉眼。
“这是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服软。”
“当年朕只不过是要立王司珩为朕的帝君,你便给朕甩脸色,现在你既已知道错了,那过去的事便都翻篇作罢。”
她的话,让我跳动的心在这一刻停滞。
是了,她的丈夫不是我。
纵然是我陪她从冷宫的公主到入主东宫,纵然是我陪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义无反顾的爱着她,贪恋那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不是她身边唯一的男人。
有些事,年轻的时候能争能吵。
但一大把年纪再吵,除了徒惹人厌烦,没有任何意义。
我站在谢心慈面前垂下眉眼,没有说话。
她迈开步子朝着床榻走去。
“人们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大别三十年,你也该好好履行身为朕的男人的义务了。”
我的心跳一窒,喃喃道:“是。”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为谢心慈脱去衣衫。
动作生疏间,我不由得恍惚想起过去。
四十年前,我原本是骠骑大将军之子,与谢心慈两小无猜,整个大雍朝都说我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我虽然是个没有封号的男宠,可她后宫只有我一人。
可嘉圣十年冬末,谢心慈御驾亲征平叛冀州之乱,出了意外。
我提着大包小包想要去找她,却被人造谣说我携带细软想要投靠贼子。
父亲因没及时出兵支援谢心慈,整个沈家一百八十三口人,全被抄斩。
也是那一天起,我再也未出过凌禾宫。
谢心慈正要与我一同躺下,一阵嘈杂声自殿外传来。
一名宫女匆匆走来,噗通跪下。
“陛下,不好了!小皇孙高烧不退,帝君想让您去看看……”谢心慈眉顿时一皱,语气不耐。
“他怎么总是这么能折腾?从前朕来凌禾宫,他已经用过这个借口了,病了就去找太医!”说完,她屏退宫女,整个人软软的靠在怀中。
我有些诧异她会选择留下,毕竟以前,王司珩就算是无病呻吟,她都会头也不回地抛下我。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满心欢喜的搂着她的腰将她往床上带。
可如今,我摔得太惨,望着万人之上的她,早已没了想要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
思及此,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嗫喏道:“陛下,您去看看帝君和小皇孙吧。”
谢心慈微微一顿,坐直身子,冷眼看着我。
“你真让朕去?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挑不出错:“小皇孙的身体事关江山社稷,不容疏忽,陛下应该去。”
谢心慈目光晦涩看了我片刻,一言不发起身而去。
冷清的寝殿,独属女人身上的香味一点点消散。
没一会儿,李公公进来了。
“主子盼了陛下那么多年,这次却亲手将她推开,下次她再来您宫中就不知是何时了,您当真舍得她走?”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毫不犹豫回答:“舍得。”
曾经我舍不得谢心慈,总会千方百计地挽留她。
可如今这把年纪,我只想放过她,她也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