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司机老张掌316路方向舵廿三年，丙申年霜降首夜，雨夹霰雪，仪表盘载客数忽跳红字"+2"。
后视镜瞥见香河园站台上立着母子二人，妇人裹藏蓝棉袄，孩童怀抱铁皮火车，皆低垂头颅。
老张喝问："投币还是刷卡？
"妇人递上两张泛黄车票，票面印"1992年10月"字样。
孩童怀中火车突冒白汽，轮毂转动竟与真车同速。
老张脊背发凉，因着那棉袄款式，正是九年前坠河事故中溺亡母子的装束。
至西惠总站查票，后座唯余件褪色棉袄，内裹月票贴着母子合照——摄于1992年9月30日朝阳公园。
老张忽觉掌心黏腻，展开车票惊见日期变作"明日"，而票根残留河腥气。
是夜归家，听收音机杂音中飘出童谣："轧轧铁皮箱，载客走阴阳..."此后每逢节气交替，仪表盘必现"+2"红字。
寒夜偶见孩童在车窗呵气作画，所绘皆316路坠河场景：扭曲的车门如巨兽利齿，河面浮着七双解放鞋。
老张试撒香灰于驾驶座，翌日灰上显出小脚印，步步渗着黑水。
丁酉年大寒，老张决意换班。
交接时瞥见替班司机颈后浮现青紫手印，状如幼童抓痕。
是夜暴雨，316路末班车失控冲入亮马河，捞起时车内无水渍，仪表盘显示"+7"。
更奇者，打捞队见车窗内人影幢幢，拍打车窗的手印皆朝外，似欲破窗而出。
老张退职后摆摊卖煎饼，每至子时便听铁轨声。
某夜收摊，见路灯下立着七孩童，皆怀抱铁皮火车，车头挂着他的工号牌。
为首男孩递上煎饼，咬开后淌出黑泥，裹着半张1992年值班表。
戊戌年中元节，316路末班车重现故道。
醉汉老王扒上车门，见满座乘客脚不沾地，怀抱的公文包滴着淤泥。
车至朝阳公园站，突有百人蜂拥上车，皆着八十年代工装，面泛死灰。
老王欲逃，发现车门焊死，车窗映出自己年轻二十载的容颜。
翌日护城河浮起老王尸体，怀揣的BP机显示："别上316，他们在找替身。
"法医验尸称胃中积满黑泥，掺着亮马河底特有的放射性藻类。
自此公交公司暗改末班车路线，金台路站牌夜半现血色掌印，有胆大者以朱砂拓印，得"丙申年水鬼名册"。
老张弥留之际，见316路破雾而来。
车门开处，穿棉袄的母子含笑相迎，车厢内坐着历年坠河者，衣履干爽如初。
仪表盘红字暴涨至"+49"，孩童的玩具火车轰然变作真车大小，车窗映出金台路未来十年街景——每个雨夜都有末班车重复着轮回。
今316路更名专138路，然老司机仍流传禁忌：雨夜若闻"车辆转弯请扶稳"电子音，切莫应答；遇着抱铁皮火车问路的孩童，须赠予三枚沾唾沫的钢镚。
有夜归者称，朝阳公园西门每逢大雾，可见生锈站牌浮现"316"血字，旁书小楷："上车莫问年"。
“蒲风点评”"《子不语》载阴司有借路车，寅时载亡魂返乡。
今观316路事，乃阳间车马误闯阴径，反成摆渡船。
老张掌舵廿三载，人鬼同乘而不自知，恰似那忘川渡夫，载尽红尘痴妄。
然生死有界，强越者必遭反噬，慎之慎之。
"“异闻缀遗”1. 亮马河底藻类经中科院鉴定，含1953年苏联援建时的工业污染物，与1992年坠河事故车辆锈片成分吻合2. 朝阳公园西门保安亭藏有1992年316路排班表，最后一栏司机签名处晕染不清，以紫外灯照之显"张"字草书3. 2018年地铁14号线施工时，于金台路站掘出七具呈坐姿遗骸，怀中皆抱铁皮火车模型，现藏于东岳庙民俗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