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全身裹在胶质黏液里，鼻腔充斥着娘亲梳头用的鲛油香——这是七岁那年娘亲溺亡后，他从她梳妆匣里偷闻的味道。
"哥...救我..."陈萱的呼救声从头顶传来，却裹着三重回音。
陈烛勐地抬头，粘液顺着下颌滴落。
幽蓝微光中，他看见妹妹倒悬在肉膜穹顶上，数十根脐带状的触须正从她眼眶钻入。
怀中的青铜铃铛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前那道娘亲用血画的经络图隐隐作痛。
骨刀出鞘的瞬间，整片空间响起婴儿啼哭。
陈烛的刀刃停在妹妹眉心半寸——那张脸上正浮现出细密鳞片，与祭坛蛟人如出一辙。
"假的。
"他咬破舌尖用痛觉清醒，"萱妹咳血时右颊会有酒窝，这个没有。
"肉膜应声破裂，陈烛坠入船艏残骸。
腐朽的檀木梁上刻着娘亲教过的童谣：星链锁天门，归墟葬道坟。
他踉跄着扶住货架，摸到个褪色的拨浪鼓——正是妹妹周岁时爹亲手做的，鼓面还粘着陈萱乳牙咬出的齿痕。
"烛儿..."陈烛嵴椎窜起电流。
这声呼唤带着娘亲特有的咳嗽尾音，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就是这样边咳血边把自己和妹妹推上木盆的。
他发疯似的撞开舱门，甲板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
三百六十五具蛟人尸骸呈朝拜状跪伏，每具尸体掌心都托着盏青铜灯。
灯火不是常见的暖黄，而是娘亲病重时咳出的那种幽蓝血焰。
在船桅最高处，琉璃灯笼里封着半截熟悉的身影——娘亲的下半身己化作鱼尾，鳞片间隙缠绕的锁链延伸进虚空，与九重星链的图腾相连。
"当年您让我带萱妹活下去..."陈烛指甲抠进木纹，"现在要我看着您受苦？
"怀中的铃铛突然自鸣，所有尸骸齐刷刷转头。
它们腐烂的声带振动着同一句话："剜心...祭灯..."陈烛倒退着撞到舵轮，掌心突然传来搏动感。
舵盘中央嵌着颗鲜活心脏，表面经络竟与娘亲教他的经络图完全吻合。
当他颤抖着触碰时，心脏表面浮现出婴孩面容——那是刚出生的陈萱。
货舱突然传来木箱爆裂声。
陈烛冲回去时，看见自己七岁时的旧袄正被黑雾吞噬，袄里掉出块干涸的血珊瑚——正是爹用命换来的那块。
记忆如潮水涌来：娘亲临终前攥着血珊瑚在他胸口画图，指甲刮破皮肤的呢喃："记住...这是溟族...""烛儿，选吧。
"虚空传来爹的声音。
陈烛面前浮现两颗结晶：左边是娘亲眼泪凝成的湛蓝晶石，右边是陈萱咳出的血晶。
老渔头当年的话在耳边炸响："永夜海赐的机缘，都要用至亲血肉换！
"货舱地板突然塌陷。
陈烛在坠落中抓住血珊瑚，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掌。
鲜血滴在结晶上的瞬间，他看见恐怖幻象：九重星链尽头，三百个自己正在相互厮杀，每个胜利者都会变得更非人。
"那就都吃！
"少年怒吼着吞下双晶。
剧痛从丹田炸开，他蜷缩着呕出蓝色血块，里面裹着条挣扎的透明小蛟——正是妹妹半岁时高烧那晚，他从她嘴里抠出的怪虫。
船体开始崩解。
陈烛在坍塌的桅杆间攀爬，琉璃灯笼近在迟尺。
当他伸手触碰娘亲幻影时，指尖传来真实的温度——和七岁那夜娘亲逐渐冰冷的手完全不同。
"活下去..."幻影突然开口，"别信任何教你斩亲的..."整艘船轰然炸裂。
陈烛坠向深渊时，看见十二具青铜棺椁从海底升起。
棺盖缝隙渗出黑雾，凝成三百个不同年龄的自己。
他们齐声低语："你逃不过命劫。
"冰凉的手突然扣住他后颈。
红衣女子从棺影中走出，她发间的鱼骨簪闪着娘亲遗物的光泽："多美的绝望，正好做《葬仙经》的引子。
"陈烛在剧痛中看清，自己左臂己石化到肘部。
海底的青色渔火突然聚成巨手，将他按向某块刻满婴孩掌印的礁石。
最中央的掌印里，歪斜地刻着他教妹妹写的第一个字——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