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金绣改良的算筹符号藏在策论夹缝中,殿外忽然传来甲胄碰撞声。
监考官捧着她的考卷双手发抖——第三题赋税策里竟嵌着扬州漕运的暗账数目。
“江贡士,快随我去枢密院走一趟!”
禁军教头面色凝重,他的手紧紧按在刀柄上,仿佛随时都可能拔刀出鞘。
宫道两侧朱墙映着残雪,江雪霁数到第九块青砖时,忽有熟悉的沉水香掠过鼻尖。
绯色宫装逶迤而过,裴怀素鬓间九鸾衔珠步摇轻响,掌心朝她一晃而过——半枚青蚨令正发着烫。
枢密院暗室铁门开启的刹那,江雪霁瞳孔骤缩。
三年前凉州军械案的残甲堆满石室,她改良的缠金绣纹样赫然出现在断裂的弩机上。
"江姑娘对这副蹶张弩很熟悉?
"紫袍玉冠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指尖捏着半片染血的绣帕,"七年前凉州府呈上的证物里,可有不少这样的绣纹。
"江雪霁袖中金错刀嗡鸣,面上却笑得清浅:"太子殿下若想用私铸兵器案定我的罪,该去查查永庆二十年的硝石配额。
"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
裴怀素倚着门框把玩火镰,脚下躺着昏迷的枢密院书吏:"太子哥哥审人也不点灯,怀素替你把烛台燃亮可好?
"火镰擦过石壁的瞬间,满室蹶张弩的缠金纹路突然泛起磷光。
太子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一般,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仿佛失去了平衡。
——那些纹路在火光中拼出"东宫监造"西个篆字。
裴怀素将鹤氅裹在江雪霁肩头时,宫檐下的冰凌正映着她们交叠的影子。
三更的梆子声荡过皇城,却掩不住她腕间金错刀与青蚨令碰撞的清音。
"郡主这出偷梁换柱,连司天监的磷粉都敢动。
"江雪霁望着远处焚烧证物的黑烟,"你早知太子在凉州案中做了手脚。
"裴怀素拔下金簪挑亮灯笼,火光映出她颈间淡去的奴籍烙印:"七年前东宫詹事亲赴凉州督办军械,返程却绕道扬州私会盐商。
"她忽然将江雪霁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改良的缠金绣传承自凉州江氏,而江氏弩机图纸失窃那日,扬州漕运正巧多了三十万两亏空。
"更鼓声里,江雪霁忽然解开她的云锦腰带。
裴怀素后腰狰狞的鞭痕下,隐约可见靛蓝刺青——竟是户部历年河工银两的流向图。
"教坊司可教不出乾坤舆图刺青术。
"江雪霁指尖拂过那些蜿蜒线条,"当年替你去死的姑娘,背上该烙着真正的奴印。
"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回廊,裴怀素突然擒住她的手按在宫墙上。
九鸾步摇缠上她染着墨香的发丝:"江大人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在殿试策论里解释——"温热气息掠过耳垂,"你改良的新式织机,为何与北疆连弩的构造异曲同工?
"琼林宴当夜,江雪霁在太极殿前展开织染改制的万言书。
裴怀素执青蚨令立于丹陛之下,三百绣娘鱼贯而入,裙摆拼出的江南舆图正与琉璃灯影重合。
“江修撰,你可知道你这所谓的纺织新政会断多少人的财路?”首辅怒不可遏地吼道,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震得窗户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首辅的手紧紧握着酒盏,由于太过用力,他的指节都泛白了。
终于,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愤怒一般,猛地将酒盏砸在了案几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酒盏应声而碎,酒水溅得到处都是,仿佛也在为主辅的愤怒助威。
……裴怀素忽然击掌,十二名青蚨使抬着铸铁箱进殿。
箱盖开启的刹那,满朝哗然——箱中堆叠的不仅是贪腐证据,还有江雪霁设计的农桑器械图。
"诸公不妨猜猜,这些图纸在边关能换多少战马?
"裴怀素剑尖挑开最上层的户部公文,"还是说诸位更想看看自家庄园的私兵数目?
"江雪霁在群臣铁青的脸色中展开运河图:"臣请重开永庆初年的女子恩科,准天下织娘以纺绩之功抵赋税。
"她忽然转身望向裴怀素,"就像裴尚书以商道重整户部,女子也该有选择活法的权利。
"暴雨突至,裴怀素在雷鸣中向她伸手。
两道身影立在殿前接受百官朝拜时,江雪霁察觉掌心被塞入冰冷的物件——半枚青蚨令与她手中的正好拼成完整图腾。
"现在你是青蚨阁另一位主人了。
"裴怀素借着广袖遮掩握住她颤抖的手,"江大人可愿与本宫共执这柄双刃剑?
"宫灯在雨中晕成团团暖黄,江雪霁望着阶下跪拜的绣娘们。
她们发间银簪在电光中连成星河,恰似那夜运河上漂浮的金色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