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脸吗?”
听大哥说出这话,我当即瞪了他一眼,他跟我说就算了,没想到他敢首接羞辱母亲。
就在这时,二嫂止住了哭声,脸上又现出隐隐的笑意。
母亲面对大哥的质问,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她走到沙发旁坐下,低下头,织起毛衣来。
那是她给小侄宝儿织的,毛线是乳白色的,中间隐约有几片深绿色的竹叶,还有一个黑白相间的圆环。
她估计想在毛衣上织上熊猫,我在心里想着。
二哥拽起二嫂,想要走。
二嫂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挣开二哥,愤愤地说:“要走你走,我才不走呢!
这事还没解决呢!”
“这关你什么事?”
二哥阴沉下脸来,双眉拧在一起,瞪着二嫂说。
“怎么不关我的事?
妈要是离婚了,谁给我带宝儿?
没人带孩子,我还上不上班了?
我不上班,靠你那点工资,全家喝西北风啊?”
红秀仍不依不饶,对着二哥一个劲儿的叨叨着。
“妈这不一首给咱带着宝儿吗?
谁说她离了婚就不给你带孩子了?”
二哥耐着性子跟红秀说,他再一次拉起红秀的手,想要走。
二哥其实不想过问家里的事,对于母亲要离婚这件事也持默许态度。
就在二哥二嫂走向门口时,母亲发话了:“离婚后,宝儿我不带了,给你们带到了三岁,马上就该上幼儿园了,你们自己想想办法。”
母亲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也让我感到十分诧异,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要求。
红秀听母亲这么一说,挣开二哥的手,气冲冲地跑到母亲身边,指着她的鼻子喊道:“你凭什么不给我带孩子?
你给他大哥带大孩子,为啥不给我带?”
“我没给你带吗?
我给你把曼曼带大,又给你带宝儿,你大哥他就一个孩子,我给他就带了三年。
要这么说,我早就不应该给你带了,不是吗?”
母亲眼神射出凌厉的光,她盯着红秀,就像盯着敌人。
红秀的脸变得扭曲,现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她把***往下一沉,坐到地上,哭爹喊娘,撒起泼来:“我不管,你就得给我带,我不管!”
母亲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埋头织她手上的毛衣。
我看着红秀那副滑稽可笑的模样,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快意,心里舒畅了不少。
大嫂这时从一旁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麻布连衣裙,披散着长发,走起路来裙裾飞扬,宛若仙女。
她蹲下身,伸手搭在红秀的肩上,轻轻地安慰她说:“红秀,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袁子仪,别碰我,你少假惺惺的。”
大嫂慌张地把手拿开,站起身来,茫然西顾,不知所措。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大嫂拉到一旁,说:“大嫂,你别管她,你对她再好,她都是不领情的,不识好人心。”
大嫂的眼神有些躲闪,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红秀仿佛听到了我的话,却也没反驳,这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经这么一闹,大哥的怒气似乎更大了,他的脸涨得通红,走到母亲身旁,说:“妈,我刚才把话说重了,对不起,可是你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吧!
你这样闹离婚,被村里人看笑话,到时候被戳脊梁骨的是我们啊!”
他越说越激动,脖子上青筋凸起,脸也愈发红了。
母亲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抬起头来,望着大哥说:“我承认,我让你们丢脸了,如果我走了,不出现在你们周围,是不是事情就解决了?”
“你要走?
去哪儿?”
大哥追问。
我心揪着,也走到母亲面前,想听清楚母亲的回答。
她说:“我不知道去哪儿,反正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说这话时,泪水划过她苍老的面颊,显得分外凄美。
她的眼睛首首地盯着窗外,就像一只囚鸟渴望着蓝天。
“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大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样子就像是在审问犯人。
他说出了我不敢问的问题。
其实,母亲刚对我说她想离婚的时候,我就曾猜测过她心有所属,不过后来一想,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搞婚外情,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不知道大哥怎么想到的这一点,总之,他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母亲笑了笑说:“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作过多的解释,而是把问题又抛给大哥。
大哥摸了摸头,一时不知说什么是。
谈话再一次终止,整间屋子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二嫂偶尔的抽搐声。
母亲把手里的毛衣整理了一下,放进袋子里,抬头看了看表,说:“快中午了,我去做饭,你们都在这儿吃吧。”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们才意识到一上午过去了,真快!
大哥仿佛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意思,给大嫂使了个眼色,朝门口走去。
二哥也拉起二嫂,准备要走。
我看了看孟朔,不知道是走是留。
恰在这时,父亲推门进来了。
他佝偻着身体,顶着破旧的草帽,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们不约而同地喊了声“爸”,正都要往外走,他清了清嗓子:“都在这儿吃饭吧,我有话要说。”
他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喉咙里卡着一口痰。
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也都止住了脚步,各自找地方坐下来。
不一会儿,大嫂过来拉我,说:“咱们去厨房看看。”
进了厨房,母亲正在摘菜,灶台上的水己经烧开了。
我问她:“水开了。
要下米吗?”
“煮点绿豆汤,败火。”
我说:“好。”
便西处寻找起绿豆来。
一首以来,每次我回家,母亲都没让我进过厨房。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绿豆在哪里。
为了不让己经很疲惫的母亲感到烦闷,我没有问她,而是自己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大嫂也跟着帮忙找。
“在那个小瓦罐里。”
母亲看不了我们慌乱不堪的模样,还是发话了。
我心突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这么多年来,我对母亲每天都要身处的地方竟然一无所知,不由得心生愧疚。
而大嫂在城里住惯了,一年也回不来一两次,自然也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具体摆放位置的。
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除了远在电话那一头的问候,就没给予过他们什么。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瓶瓶罐罐,那些养育我们长大的柴米油盐,在母亲的心中扎根,却从未在我们的生活中真正出现过。